第三百五十七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十四）</p>
喊殺聲還在峰巒間回蕩，而穀中的戰場上則已經恢複了平靜。</p>
折克仁騎著馬穿行在已經被撂荒的麥田田壟上，周圍屍橫遍野，旗幟兵械也落了滿地。這是一片剛剛結束了的戰場。</p>
當折克仁自打掃戰場的人群中經過，從一個指揮的指揮使，到最下麵的小卒，都不敢稍稍抬頭。戰場上，唯一能趾高氣昂的隻有跟在折克仁身後的折家子弟兵。數量幾乎相當的契丹鐵騎，隻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就正麵被他們所擊敗。</p>
原本埋伏在穀地兩側、準備前後夾擊的代州兵，完全沒有發揮任何錯用，甚至在遼軍開始逃跑後，都沒能儘到阻截的責任。</p>
儘管來得及逃走的遼軍隻剩下不到七成而已，且個個丟盔棄甲，但領頭的契丹將佐手持骨朵，左劈右砸，似乎沒費什麼氣力就衝破後路上代州兵的阻截，領著一半以上的兵力逃出了生天。</p>
“是皮室軍！竟然是皮室軍。”</p>
打掃戰場的士兵們突然亂了起來，好像發現了方才交戰的遼軍番號。</p>
“皮室軍？！”</p>
更多的人開始驚訝，畢竟遼國的宮分軍和皮室軍都是在河東軍中赫赫有名的對手。</p>
“是蕭十三那鳥賊派來清剿的前部，竟敢直接踏進山中，膽子倒是大，就是不長腦子！”一名將校得意洋洋，穿在身上的盔甲暴露了他的身份。</p>
秦琬臉色並不好看，代州兵丟人現眼，讓他在折克仁麵前好生沒麵子。</p>
將為一軍之膽，沒有有人望有資格的將領統帥，又在官賊間反複，河東數一數二的代州兵就變得任人魚肉，連群敗兵都攔不住。換作是自家父親在時，又幾曾畏懼過什麼皮室軍？！</p>
“也還不錯了。”折克仁似乎看破了秦琬的想法，過來笑著寬慰。</p>
秦琬恨恨的瞪著幾個指揮使：“這時候都不拚命，當真王法是擺設嗎？”現在他立場跟前幾天截然相反。</p>
“韓學士不是讓人傳了話，自全為重，所以是有恃無恐吧。”</p>
“韓學士寬仁，當年廣銳軍也靠了他才沒有被發配嶺南。但這並不是這群賊囚能輕鬆脫罪！”</p>
不過折克仁已經很滿意了。經過了幾天的整訓，這一支臨時的軍隊已經有了些模樣，今天在戰場上也沒拖後腿。</p>
在軍需補給上，西麵的徒合寨已經安排了人力將糧草運了上來，加上原有的積存，還能支應上一段時間，足夠撐到將遼人趕跑的時候。</p>
而在整備軍力的同時，折克仁還選了一些人手，潛到忻州城外極近處的山林中，然後放火燒山。雖然此時氣候潮濕，山火燒不起來，但滾滾濃煙足以昭告城中的守軍，此時遼軍已經無法控製忻州外圍的局麵。隻不過這兩天遼人加強了守備，能成功接近忻州城的斥候越來越少，被俘被殺的數量在直線上升，折克仁已經在考慮將人暫時給撤回來，省得浪費寶貴的人力。</p>
但不管怎麼說，隨著一南一北麟府和京營援軍兩大主力一步步的接近，在折克仁的眼中，勝利已經離之不遠了。</p>
……</p>
一支支由床子弩射出的踏橛箭，插在忻州的城牆上。</p>
長而堅實的箭杆讓攻城一方可以藉此攀援上城頭，可是從城上丟下來的石塊瓦片密如雹雨，狼牙拍和檑木更是直接砸斷了紮進高處的踏橛箭。</p>
一個上午的數次攻勢皆是無功而返，而太過頻繁的射擊頻率，反而使得近三十具床子弩，毀損了其中的四具。</p>
忻州城的城防從半個月前，看起來就已然是搖搖欲墜，可直到今日，卻也隻是搖搖欲墜，而不見被攻破。</p>
“看起來還是不行啊。”一名國舅房的將領大聲歎著氣，“如果再能有些宋人，就能讓他們壘土上城了，比光射箭要好。”</p>
另外的幾名將領也在大點其頭，顯然是說進他們心裡去了。張孝傑聞言臉上閃過一層青氣，強自壓住心頭怒意，轉頭對蕭十三歎道：“哪裡還有那個時間？”</p>
‘而且也沒人了。’蕭十三心中暗道。</p>
忻州城下，環繞著城牆，有著一片衣衫破爛的屍骸。都是抱著僥幸的心理沒有逃離的百姓，被遼人驅來攻城。</p>
之前蕭十三領軍南下，張孝傑本來是準備回鎮代州，隻是忻州城外的三千降兵突然作亂，使得他不得不趕來主持圍困忻州的戰鬥。</p>
但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除了分出兵馬來防備逃入山中的宋軍之外，剩下的兵力隻夠他驅趕百姓來攻打忻州。</p>
用了兩天的時間，驅使來的宋國百姓就在城下消耗一空。戰爭之中，普通人的性命就跟草芥一般無足輕重。城中守軍為了自己和滿城上下的安全，如何會手下留情？儘管城上有許多人都能在給驅趕來的百姓中找到自己的親友，可最後照樣是箭矢無情。</p>
沒了任意犧牲的消耗品，能用的就隻剩下小富即安的自家人了。可要想解決手下人出工不出力的現狀，對蕭十三和張孝傑來說，實是力有未逮。曆代大遼天子都很難做到的事，耶律乙辛同樣難做到，更不用說他們</p>
這兩個尚父殿下的走卒。</p>
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能儘快攻破忻州，蕭十三和張孝傑不得不加強了遠程力量。神臂弓都集中起來使用，床子弩也一樣，工匠們加班加點的打造霹靂炮，隻為了突破上城時更簡單一點。</p>
正當兩人絞儘腦汁的時候，城外的宋軍卻開始在山林中燃放烽火。緊鄰著忻州城，最近處的幾處山林都被潛入的宋軍點燃。</p>
儘管春濕濃重，草木難以點著，可宋人在林子裡隻是為了生狼煙，並不在意到底能燒掉多少林木。看到附近的山中烽煙頻起，蕭十三清楚，近幾日忻州城中的士氣，就是被這些烽煙給撐起來的。</p>
蕭十三為此加強了攔子馬的派遣，不惜耗費人力來掃蕩近處的山嶺，從前天起，山中烽煙的數量便陡然下降。</p>
隻是他沒辦法消滅源頭。</p>
為了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山裡麵的那些蒼蠅，蕭十三調動了整整兩個千人隊的皮室軍，讓他們直逼宋軍。儘量將之殲滅，如果做不到，也要將其給趕跑，決不能讓其留在忻州附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