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一）</p>

夜幕終於降臨。</p>

天上的星月被厚重的雲層所遮擋，缺乏足夠光亮的夜晚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團濃黑。</p>

黑暗中，烏魯正舔著乾燥的嘴唇，半蹲半跪的蜷著身子，望著不遠處的城牆。</p>

在他的身後，是一片烏壓壓的人影，那是三百名與烏魯血脈相連的兄弟子侄。而在更遠處的黑暗中，還有更多的契丹兒郎潛伏於地，正暗暗蓄力，等待著最後的命令。</p>

將伴隨他們同時抵達城牆下方的，還有五架長梯。那是隨軍的工匠趕了一夜共之後得到了的軍器。烏魯得到了其中的一小部分。</p>

從設為營地的村莊潛來攻城前最後的候命地，烏魯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p>

遭受了十倍以上的大軍圍困，城中的守將、城中的士兵都不敢出動，就算是韓岡本人在城中，也決然不敢驅動手下的將兵打開城門。</p>

離開城牆還有百步，在烈風勁吹的夜晚，這個距離上，並不用擔心城頭上的神臂弓。六寸長的木羽短矢在近處殺傷力驚人，但距離一遠，風都能吹跑。隻有衝到了城牆腳下，才會需要擔心來自頭頂上的勁矢。而從此處跑到城下，隻需要幾個呼吸的時間。</p>

之前出發時，烏魯底下的兄弟兒郎多有抱怨，要是有屋子擋箭，也不用在田地裡戰戰兢兢的慢慢磨蹭。</p>

但現在，烏魯隻想感謝。</p>

感謝天時，感謝地利，也感謝即便心懷怨艾也能耐著心思等待號令的兒郎，這讓烏魯對今夜的進攻擁有更多的信心。</p>

不過他們還在等待，除非來自後方的號令開始響起，否則他們就可以一直潛伏下去，直到夜幕消退。</p>

在等待中，一記戰鼓陡然拔起，敲動無數人的心。鼓聲在營地中傳遞，就像點著了煙花爆竹的引線，立刻就在南北兩側城門前，驚起了一片狂潮。</p>

數以百計的士兵在官道兩側疾行狂奔，並通過房屋與鋪麵，躲避城中的觀察。</p>

‘不要跑得太快，也不要跑得慢了，攻入城中之後先去找富戶，衙門中的一切都可以交給樞密和他的中軍。’</p>

這是烏魯出發前得到的叮囑。現在看來，的確是最好的方案。他隻求實利，至於戶口籍簿那些玩意兒，交給更有責任心的人管好了。</p>

不過宋人的反擊立刻就到了。</p>

一簇簇從空中降下的火焰，落到了城外鱗次櫛比的房屋中，星星火光立刻便劃破了城下的黑暗。</p>

不知是風帶起了火勢，還是火助長了狂風，星星點點的火焰在須臾間便擴散了開來，房屋、商鋪也一間間的被火海吞入。跳動著的光芒染紅了半幅天空，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p>

一串短促的號角聲開始呼叫，聽在耳中之後，許許多多的遼國士兵直起身來開始衝鋒。他們隻知道沉默的衝鋒上前。沒有吼叫，沒有狂呼，人人口中都含了一枚錢幣，讓他們在衝鋒的時候不會發出半聲呐喊。</p>

烏魯領頭前衝，在他的背後是三百同族，他們拖著五架雲梯，準備在城下給豎起來。隻要能夠成功，眼下還是神出鬼沒的電影院，必然會將他們的豐功偉績一點點的給挖掘出來。</p>

七十步，五十步，四十步，三十五，烏魯疾步狂奔。</p>

城牆的黑影在視野中占據了越來越多的地盤，隻要再有兩三次呼吸，就能如事前計劃一般的攻到城下，但這時砰的一聲巨響從空中傳來。</p>

一團煙花在太穀城上的高空中炸開，豔色的禮花綻放於天際，成為天空中最為耀眼的存在。</p>

城頭上丟下了一團團用稻草紮起來的草球，輕飄飄的沒有傷到任何人。但來自於草球上的濃烈氣味還是讓烏魯鼻子猛地一抽。</p>

“是油！”烏魯一聲慘叫。</p>

話聲沒落，一團團草球就像是燈火一樣齊齊亮起。城下閃耀的火光，將所有來襲的敵人從夜色中割離出來。城頭上的箭矢便立刻有了準頭。</p>

箭矢如雨，但遠比細密的雨絲更加危險，在火光和黑暗交錯的地方，越來越多的被壓抑的慘叫聲出現在城下。</p>

城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突出於外牆的台基，也即是所謂的馬麵，而敵台就建在馬麵之上。相鄰的敵台可以相互支援，直接從側麵射擊城牆腳下的敵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