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十七）</p>
隻剩下七天了。</p>
來自北方的探馬越來越多，而大宋的遊騎，每日從城中清晨出發，回來時總會多多少少的少些人。</p>
借住寺院的製置使司衙門中的空氣，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重。</p>
唯有韓岡與眾不同，一派輕鬆的讓人看了心中發恨！</p>
“勝者在敵，敗者在己，我能做的隻是做好準備，先立於不敗之地。至於能不能贏。能贏多少，那就要看遼人的表現了。”吃完飯後，韓岡端著一杯熱茶在偏廳中慢慢品著。</p>
“不隻是要看遼人。”章楶補充，“還要看河北。郭逵若能弄出個大捷來，河東就能平定一半了。”</p>
“要是郭逵能打到燕京城下，遼軍直接就會拚命的往回趕過去。”</p>
“不可能打燕京的，多半是攻一攻易州就差不多了。”</p>
韓岡很喜歡這個氣氛，幕僚們的商議往往能給彼此帶來啟發。當然，也包括韓岡他本人。</p>
易州勾連飛狐陘。從飛狐陘向西，便是代州。本來飛狐陘東半部屬於遼國易州，西半部屬於大宋代州，現在卻是都給遼人占了。不過一旦易州被攻下來，析津府的南大門被打開不說，僅僅是飛狐陘東半部落入宋人之手，對於河東的遼軍而言，便是要麵臨滅頂之災的危險。</p>
“那隻是飛狐陘，井陘怎麼辦？”陳豐問道。</p>
“壽陽不丟就沒關係，丟了壽陽還有平定，丟了平定還有承天軍寨【娘子關】，過了承天軍寨那才是河北的井陘縣。”章楶說道，“這與飛狐陘不同。東麵是遼國的易州，西麵的代州再失陷，瓶形寨【平型關】縱然地勢險要，可兩麵夾擊而來，一樣是守不住。”</p>
章楶對地理的熟悉讓人驚歎，就是黃裳也不能如此舉重若輕的舉例。</p>
“遼人的重心不在井陘，有飛狐陘就足夠了，彆忘了，他們剛剛從飛狐陘調了兵來河東。”</p>
“但那樣，遼人在河北不就沒有兵了？”</p>
“為遼人擔心作甚？就算現在，南京道中的遼兵也差不多有十萬呢。”</p>
“十萬？！這樣還要攻打易州？”</p>
章楶道：“這十萬人是整個南京道的總兵力，真正能參與到易州之戰中的不會超過三萬。從兵力上來說，還是以官軍占據了絕對優勢。”</p>
“但飛狐陘怎麼辦？”黃裳反問道。</p>
易州本來就是南京道上的重鎮，又連通飛狐陘，駐軍本不在少數。但在座的所有將帥都不擔心這些兵馬。他們怕的是打到一半，遼人的大股援兵趕來怎麼辦？</p>
萬一遼軍從飛狐陘殺出來，到時候前線的官軍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可能。當年太宗皇帝之所以功敗垂成，敗在了燕京城下，就是因為耶律休哥早一步率軍趕到了幽州，出乎太宗皇帝和開國眾將的意料之外。</p>
“且不說遼軍會不會從飛狐陘穀道出兵，以郭逵的老道，會吃這個虧？”章楶搖頭。</p>
郭逵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若是沒有這點抓住時機的能力，他也妄稱名將了。</p>
就是不知道遼人給他準備下的是什麼樣的招待。耶律乙辛也不可能不加以防備。所以就要看郭逵和耶律乙辛誰更棋高一著了。</p>
“麟府軍差不多該過汾河了。”話題從河北繞了回來。</p>
黃裳立刻道：“再過幾日或許就能到忻州。”</p>
“希望那時候，忻州城還沒有丟吧。”</p>
“保住忻州可沒那麼容易，位置卡在大路上。”</p>
河外的麟府軍主力雖然在勝州前沿，即便韓岡讓其放棄勝州，也至少要一個月以上才能調過來，但一部分鎮守府州的核心兵力則可以將這個時間縮短四成，而將最後的目的地自太原改為忻州，則更是隻剩一半。</p>
尤其早在韓岡之前，王克臣也下了調令，再有了韓岡之後的補充，麟府軍的出現將會出人意料的早。</p>
忻州城還未陷落。確切的說，是至今還沒有陷落的消息。</p>
不過沒人看好忻州城。正卡在代州、太原之間，而且是控扼著唯一一條官道的位置，戰略位置至關重要，遼人必然會全力以赴的攻打。今天沒有消息，明天說不定就有了。</p>
至於忻州會不會出人意料的堅守住，那的確不是不可能。隻是韓岡早前也曾對他們幾個幕僚說過，這件事可以期待，但不要指望。而來援的河外軍會怎麼選擇前進的方向，還是讓人擔心。</p>
“若來的是西軍，根本就不用這般擔心。”田腴歎道。他可是在橫渠書院正兒八經學習過的，比誰都清楚韓岡在西軍中的威望，更對西軍的戰鬥力有一份迷信。這份了解，不是黃裳等人可比。隻有章楶多少了解一點。</p>
“可西軍才來了七千啊。”黃裳同樣長歎息。</p>
現在從汾河穀地上來的援軍隻有七千人，而且隻走到了陽涼關。抵達河穀北端出口的介休，還有不斷的距離。而到達能直接支援太穀戰場的平遙縣，更是遙遠。在十天之內，不會超過一萬。真正要能夠達到足夠改變戰局的數量，則不僅僅是時間的問題。</p>
“樞副有沒有給呂樞密寫過信？”陳豐突然問道。</p>
黃裳搖頭：“沒有。隻給朝廷上過奏章。”</p>
陳豐表情發苦，這麼說來七千援軍根本是關中主動派來的。可能是呂惠卿得到了朝廷的詔令，直接調動了河中府的兵馬——河中府雖然屬於關中，但其位置卻在黃河之東，是長安麵對河東的屏障。</p>
“也就是說，短期內，能派上西軍也隻有七千人了？”</p>
這完全是杯水車薪。以西軍的兵力，才擠出七千人根本是打發叫花子。再怎麼說，長安也該有兵。興靈之役打得再激烈，也不可能將整個關中的兵力全都抽調走。</p>
黃裳嘿然冷笑：“對朝廷來說，他至少是派了。”</p>
派與不派完全是兩個性質。不派兵，不論河東結果如何，都要麵對朝廷隨之而來的怒火。可隻要派了，這就代表呂惠卿將河東放在心上。就算沒有更多的援軍，那也是形勢所然，事後也不能說他的不是。</p>
這一點連陳豐都明白，如果想要讓在陝西的呂惠卿全力相助，除非韓岡向他低頭。可以韓岡的心氣，可能會向呂惠卿低頭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