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0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七)(1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1952 字 7個月前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七)</p>

韓岡看看左右。</p>

廳室之中,人心惶惶,甚至還有好幾個麵色如土的。廳中人雖多,又已是春日,但還是讓人感覺到了冬天的刺骨深寒。</p>

隻是議論了一下石嶺關為何被破,好像倒是把人都給嚇到了。</p>

如果僅僅是太原知府的私心那還好說。但若是河東軍內部的問題,導致了戰鬥力的急劇下降,可就完全不同了。隻要明確了這一點,當然會讓每一位河東文武官員都變得提心吊膽起來。</p>

尤其是威勝軍,從太原南下,可就是這裡了。而直攻東京開封,占據世間最為富庶繁華的城市,對任何北虜都是難以抗拒的誘惑。</p>

“樞副,當速向朝廷請求援軍!”威勝軍知軍急聲說道。</p>

“這是自然的。石嶺關到底怎麼破的,為此尋根究底也挽回不了,先擋住遼人才是正經事。不過援軍之事諸位可以放心,我出發時,樞密院已經在調遣人馬,此時第一批應該已經啟程了。”</p>

韓岡的話讓眾位官員稍稍放心了一點,但依然是懸在喉嚨裡。援兵能不能趕得及,這還真不好說。畢竟太原近而開封遠。</p>

“那河外的兵馬也得調回來,還有西軍……”威勝軍知軍正說著,卻不意發現韓岡瞥過來的眼神冷厲如刀,心臟猛地抽了一下,慌忙停了口,戰戰兢兢:“下官逾越了。”</p>

韓岡笑著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放在心上,不必在意。可一眾官吏哪個會當真,全都不敢再開口了。</p>

十餘人環坐廳中,卻悄然無聲。隻有韓岡意態自如,喝了一口茶,隻聽他悠然歎道,“這一回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後唐莊宗莫名其妙就敗了。”</p>

韓岡的話說得讓人莫名其妙,這不緊不慢的態度也讓人聽著上火,威勝軍的官員惶惑的眨著眼,都不知該如何接口。</p>

“難道不是‘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田腴念著歐陽修的評語。河東的敗局在開戰前就已經決定,至少前一句正好能印證得上。</p>

“那是國敗,而不是軍敗。後唐莊宗之勝,勝在上下一心,其敗,是敗在失了軍心。若軍中將校皆忠於莊宗,僅僅是李嗣源、石敬瑭有反意又能作何為?北麵的幾個知府知州是否私心大過公心且不論,僅僅是將帥無能,難道其他人就沒有問題?”</p>

韓岡從身邊的一名班直的身上抽出一柄腰刀,刀身上黑白紋路交織如花,識刀之人一看便知這是柄镔鐵寶刀。</p>

拿著刀,對著眾人:“若是以刀來比官軍。提刀的手是朝廷,將帥是刀柄,朝廷控製著將帥,而決定刀砍向何處。而士卒是刀鋒,士卒越勇猛,刀刃也就越是鋒利。一把名刀在手,便能萬軍辟易。而刀身呢?那是什麼?”</p>

將帥和卒伍之間是些什麼人,答案人人知道,但廳中卻沒人開口。</p>

“是雜階的軍校?”威勝軍知軍好歹給了韓岡一個麵子。</p>

“正是!刀身脆弱不堪,即便鋒刃再利,也一樣排不上用場。若是刀身堅固,則鋒銳差一點也無妨。”韓岡笑了一笑,“你們也許不知道,馬刀和斬馬刀並不算鋒利,甚至還有些鈍。但刀身堅實,一刀下去,就算碗口粗的木頭一樣能砍斷。若是雜階的軍校得力,這一仗不會打得那麼難看。隻是換個將帥,一兩年的功夫,能跟皮室軍打得有聲有色的河東軍,哪至於就變成了廢物?!”</p>

韓岡想說的是從隊正、十將、將虞候,到都頭、指揮使這一乾不入流品的雜階軍校,也就是後世的士官。士官不得力,使得將帥們對戰鬥力的影響過於深重,而大宋為了防備五代之患弄了個‘將不私軍’出來,這就使得一支軍隊的戰鬥力隨著將領的變動,而急劇波動。</p>

韓岡一直都認為自己很重視參謀和士官製度,但現在回想起來,他在河東的時候,在這方麵做得實在太少了。</p>

將為一軍之膽,也是首腦,而下麵的軍校則是骨骼、血脈。當有能力有聲望的將校紛紛被奪職、左遷,剩下的士兵即便依然精銳,也不過是一堆排不上用場的死肉罷了,何況換上了一群廢物,士兵們的戰鬥力如何可能保持下去?人心都散了。</p>

這是世間的通論,之前韓岡和黃裳、田腴討論代州之失時,也正是這麼想的。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是犯了大錯誤。一個合格的組織體係,至少不能將希望放在一人的身上。</p>

封建軍隊在組織力上與近代軍隊有著天差地遠的距離,參謀體係以及士官培訓製度便是其中原因之一。</p>

“明明士兵們都有不弱的戰力,甲胄兵械更是當世無雙,但僅僅是將帥無能,卻變得人見人欺,連險關要隘都沒守住,這並不能視為理所當然。”“在幕中,是幕僚不得力,在軍中,則是軍校不得力!”</p>

韓岡發了一番議論,打了一個岔,看似不著調的抱怨,使得廳中的官員們還是莫名其妙的麵麵相覷,但各人的臉色卻都緩和了許多。</p>

見威勝軍的官員們不再為遼人而惶恐,韓岡也不亂開話題了,輕咳了一聲:“說回正事。遼人這一回南下,攻下河東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意外。否則,就不</p>

會在攻下代州後,有近十天的時間沒有南下的動靜,僅僅是劫掠代州鄉間。還有河北,竟然被阻擋在保州、霸州而不能深入,對北虜來說,就是一個失敗。這也是證據。可見其內部並沒有做好開戰的準備,隻是為了配合興靈之爭,而不得不倉促發兵。”</p>

韓岡一掃廳中,見人們都在用心聆聽,喝茶潤了潤喉嚨後便繼續說道:“不過對我皇宋來說,雁門關的失陷也同樣猝不及防。朝廷整頓兵馬需要時間,基本上要到半個月之後才能有大批的援軍抵達。在援軍抵達之前,還要靠河東上下一心。”</p>

“樞副放心,威勝軍上下一切遵從樞副之命。”知軍起身,帶著眾僚屬向韓岡表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