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5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十四)(2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2340 字 7個月前

怎麼辦?擺在呂惠卿麵前的,是兩難的境地。</p>

是為種諤獨走而背書?還是上書承認自己沒能控製住這條瘋狗?</p>

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誰讓種諤都追到了興靈去了?已經不可能追回來了。</p>

當聽說種諤領兵北上,呂惠卿砍人的心思都有了。如果種諤現在就在他的麵前,呂惠卿是絕不會猶豫的。</p>

或許在普通的文臣眼中,這完全是個博取功名的機會。將憤怒的耶律乙辛交給東京城中的天子、皇後和宰輔們去應付,自己隻要享受奪占興靈的功勞就夠了。</p>

但呂惠卿不能這麼做。既然他的目標是宰相,那麼他就必須站在宰相的視角去考慮問題。便宜行事的權力,也代表著相應的責任。</p>

雙手撐在沙盤上,呂惠卿默默看著沙盤上的荒漠與高山。窗外的鞭炮聲充耳不聞。</p>

就在這除夕之夜,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p>

……</p>

呂大臨和遊酢推門進來時,謝良佐正坐在桌邊。</p>

“怎麼還沒睡?”</p>

遊酢問道。方才席上,謝良佐可是以不勝酒力而先離席的。</p>

謝良佐抬起頭:“睡不著啊。”</p>

“所以就占筮卜問吉凶?”呂大臨看看攤在桌麵上的蓍草,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真要卜筮,還不如燒烏龜殼,最近不是正時興嗎?”</p>

“也是閒來無事。”謝良佐赧然說道。</p>

呂大臨皺眉道:“邵康節舊日欲將術數之學傳授於伯淳先生,而先生不受。顯道欲從康節之學?”</p>

“不是不受,先生說欲通術數,非二十年之功不可,哪得如許時間?!”遊酢更正道,“小弟曾經聽正叔先生說起過,那是熙寧初年的事了。”</p>

“熙寧初年,伯淳先生年齒幾何?‘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先生之心在聖人之易,豈在術數?”</p>

歲末之時,程顥程頤回了洛陽。十幾名弟子也跟著一同到了洛陽。現在都借住在洛陽城中的一間小廟中,離二程的府上很近。除夕之夜,聚在一起吃了頓年夜飯。等過了年,他們就準備跟程顥一同上京。</p>

謝良佐是其中之一。就要去京城了,但他總覺得前方是一片混沌。忍不住就拿了蓍草想占上一卦,問一問吉凶。</p>

不過卜筮之術,一向不被程門弟子看重,甚至輕視,聽見呂大臨如此說,謝良佐抬手就想將已經占出的卦象給拂了去。</p>

“等等!”遊酢搶上一步,看著桌上蓍草組成的卦象,臉色就是一變,下兌上巽,“這不是中孚卦?!澤上有風。君子以議獄緩死。這卦象可不好!”</p>

謝良佐手停了,輕歎道:“是‘翰音登於天’啊……”</p>

遊酢臉色更難看了三分。</p>

中孚卦的上九一條——‘翰音登於天’,卦則‘貞凶’,象曰‘何可長也?’說起來,程顥為太子師,說書資善堂,豈不是字麵上的‘翰音登於天?’注疏根本就不用提了。</p>

“中孚又如何?不過是‘誌未變也’。利涉大川,利貞。”呂大臨嗤之以鼻,“即雲‘有它不燕’,一心一意也就夠了。先聖有雲‘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但若是有恒,又何須做巫醫?”</p>

揮袖拂亂了桌上的蓍草,呂大臨決然道:“不占而已矣!”</p>

……</p>

王安石剛剛睡下,守夜什麼的他根本不在意。如今就是按時睡按時起。雖然對西北戰局擔心,不過就算是遼人大舉入侵,王安石也不覺得能贏得了國勢正盛的大宋。唯一的期盼,天子要是能康複就好了。</p>

蔡確與妻妾兒女團團坐著,已經是宰相之尊,他沒有什麼不滿意了。剩下的,就是如何長保權位。看刑恕傳來的話,洛陽的舊黨已經是死老虎,一個賽一個的老實,估計是皇後把他們給嚇到了。真正的對手,可就是每天抬頭就能見到的同僚。</p>

章惇悠閒的喝著酒。西北的戰事並沒有打擾到他的興致,相反地,倒是讓他心情很好。做了宣撫使後,呂惠卿不論是失敗還是成功,都很難再繼續擔任樞密使了,明年的西府自然是自家說了算。至於遼人,他根本就不擔心,不就是打上一仗嗎,章惇可不覺得會輸!</p>

曾布新近抵京,尚未拿到他的官邸。正在城南驛中,獨坐於燈下,看著奏章、劄子和舊檔的副本。郊祀後的兩個月,內外動蕩,朝局國政</p>

的變化,讓外來者摸不著頭腦。曾布自知必須要儘快掌握朝堂內外的動向,他的同列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蟲,半點也疏忽不得。</p>

蘇頌看著星空,他托人新製的望遠鏡就快要打造好了,過些日子就能送到自己手上,到時候,便又能沉浸在無窮無儘的星海之中。不過明年最重要的還是《自然》,韓岡想要推廣氣學,但蘇頌最想做的,是利用這本期刊與同好交流。</p>

韓絳、張璪、薛向,各有各的心思,卻同在期盼新的一年。</p>

可除夕之夜的深宮中清冷如冰。</p>

病重垂危的趙頊完全沒有恢複的跡象,自然也無人有心過一過新年。向皇後帶著眾嬪妃和一對兒女,向病榻上的皇帝祝過酒,便將他們都送回各自的住處,隻有她一人留了下來。</p>

夜色漸深沉,無心節慶的向皇後也睡了過去。</p>

福寧殿內的楊戩正是當值,半睡半醒的守在床榻邊。睜開一陣,又閉上一陣,抓緊一切時間休息。但他再一次閉上眼睛,就突然睜開了,方才他似乎看到了些什麼。</p>

並不是錯覺,楊戩揉了揉眼睛,專注地盯著趙頊的手指。片刻之後,他就瞪大了眼睛,“官……官家能動了!!”</p>

他一下跳了起來,放聲大喊,“官家能動了!官家能動了!!”</p>

向皇後一下驚醒,隻稍稍迷糊,就撲到床榻邊,看著突然之間就恢複少許的皇帝,她激動地難以自抑:“快宣韓學士!快宣禦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