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4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三)(2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1857 字 7個月前

“殿下有所不知。”蔡確輕歎,“舊年蘇軾蘇轍兄弟同赴製科,蘇轍文中論仁宗自奉過奢,喜好聲色,致使國用不足,而宰相不敢諫,司會不敢爭。執政皆論其策不對問,當黜落,而仁宗則道此乃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天下其謂我何!?’故而將蘇轍列為第四等。”</p>

“這是偽作魯直,以後世之名要挾仁宗!”向皇後怒喝著。仁</p>

宗的話中可都把蘇轍的小心思給點出來了。</p>

而且彆以為她看不出來。儒生上書亂罵人,然後博個名氣,這樣的人多得是,也見多了。她的丈夫每年總要有個三五次被氣上一回。明明是皇帝,偏偏還回嘴不得,更不方便降責,就是明升暗降,也會被人拆穿,最後惹起一片叫屈聲。隻能放著不理,然後躲在宮裡生悶氣。倒是那些重臣,反而不會亂說話,也容易處置。</p>

她突然間明白過來,“蔡卿的意思是今天的這一封奏書,也是一樣的心思?”</p>

“殿下明見。”蔡確道,“製科之難,遠過進士一科。一二等向不授人,能入三等者,幾十年來亦不過三兩人,四等便已中格。王平章舊日亦曾說,蘇家父子之學,乃是戰國縱橫家一流。偽作魯直挾聖君,卻是縱橫家慣用的手段。而今日上書之人,更是無才無德,除了偽作直言以邀名,彆無進用之法。”</p>

“這樣的人還想得用?!”</p>

“縱不能用,也不能加罪。在世人眼中,是是為國無暇謀身,縱使說錯了,也是好意。”蔡確歎道,心中卻是大樂,“若是將之責罰,反是為其揚名。之前洛陽就有回報,說是嵩陽書院的一乾學子意欲為流言叩闕,不知怎麼就改成了上書。”</p>

“這件事之前政事堂怎麼沒有上報?!”</p>

“一開始隻是有所傳聞,不敢遽然相信,直到今天終於看到章疏,方才知道竟有人大膽如此!”</p>

“……可能查得出是誰在煽惑人心?”</p>

蔡確搖搖頭:“流言蜚語,如同浮灰飛絮,如何查得出來路?”</p>

他不打算將舊黨再踩上幾腳,隻要在皇後心裡再留上一根刺就足夠了。查出了明確的犯人,就會怨有所歸,而查不出來,惡感日積月累,皇後對舊黨的壓製,將不再會局限於呂公著、司馬光那區區數人。</p>

向皇後的心口上像是給堵了一塊石頭,怎麼都順不過氣來。她臨危受命,一心想將這個國家平平安安的治理好,對得起丈夫,對得起兒子,誰能想到,那些深受重恩的臣子,一個接著一個想要翻天。先是明著欺上門來,幸好朝中還有忠臣。等到被天子一股腦的打發乾淨,又立刻在洛陽傳遞謠言。</p>

“上書的人確認出自是嵩陽書院!?”雖然這篇滿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的文章中並沒有寫,但方才蔡確一提,向皇後就已經牢牢記下了。</p>

蔡確微微一愣,“……是。”但問題並不是在這裡,嵩陽書院隻是表征,重點是其背後的舊黨。</p>

“新任的資善堂說書,程顥是在嵩陽書院裡教書吧?”對於丈夫給兒子找的兩位新老師,王安石不必多論,名不見經傳的程顥,向皇後怎麼可能會不去打聽他的底細。</p>

“確實如此!程顥、程頤兄弟於嵩陽書院授徒多年,司馬光亦曾講學其間,呂公著也曾多次造訪。”</p>

“程顥他也是韓學士的老師吧?”</p>

蔡確更正道,“僅是半師之誼。”</p>

“半師之誼……”向皇後念了一句,像是在咀嚼這個詞的含義,繼而又道,“聽說韓學士曾經立雪程門,站了半日之久。”</p>

“確有其事。”</p>

“當日韓學士都已經是功臣了,雪地裡站半日,官家都不能這麼做。”皇後的語氣變得危險起來。</p>

蔡確越聽越是覺得不對勁,話題怎麼越扯越偏了。</p>

“相公意思,吾已經知道了。但程顥乃是陛下親任的資善堂說書,一時也不能拿他如何。”向皇後,滿腹怨氣的說著,乃至咬牙切齒,“一麵說吾勾結外臣,囚禁天子、太後,一麵又乾乾脆脆的接下詔命。這事倒是做得漂亮啊!”</p>

蔡確張開了口,想說話,卻不知該怎麼說。</p>

怎麼誤會到了這一步?!舊黨都成了死耗子,讓皇後繼續保持對他們的惡感,將嵩陽書院視為舊黨的巢窟也就足夠了,卻不是要皇後對程顥有何動作。</p>

程顥雖然在嵩陽書院裡麵教書,而上書的也是嵩陽書院中的士子。但以韓岡對師長一直以來的尊重,縱然日後,也不會容許無緣無故的加罪於他。</p>

但聽現在的口氣,恐怕稍待時日,就要拿程顥開刀了。</p>

這事真的麻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