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二十五)</p>
趙頊闔起了眼皮,久久的沒有一點動靜,像是睡著了一般。</p>
向皇後不安起來。從呂公著的失態上看應該是件好事,雖然呂樞密在失態後立刻請了罪,彎腰撿起奏折,但三五下才將奏折撿起來,可見其動搖到了什麼樣的地步。</p>
隻是丈夫現在的反應又讓人費解,不知道他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p>
大概是歇了好一陣後,終於恢複了精力,趙頊重新重新睜開了眼睛。</p>
下平二蕭——招。</p>
“官家想要招誰?”向皇後隨即追問道,她關切的看著皇帝。她至少能明白,現在丈夫究竟是招誰入宮,就決定了到底是準備怎麼安排未來的朝堂大局!</p>
上平十四寒。</p>
‘韓?……韓岡!’向皇後心頭一喜,隻是趙頊想說的並不是‘韓’,而是‘翰’。</p>
“翰林?”向皇後問著。</p>
趙頊眨了眨眼,兩下。</p>
然後又是一個‘去聲二十號——誥’和‘下平一先——全’。</p>
向皇後總算是明白了趙頊心意:“是將知製誥的翰林學士全都召來?”</p>
兩下。趙頊給了肯定的答複。</p>
一下找來所有掌內製的翰林學士,這是標準的拜相序曲,甚至更高了一格。</p>
向皇後回頭來找人。瞥眼看到了呂公著,這位太子太保正垂著手,端端正正的站著,臉色如常,沉毅沈謐,方才的失態仿佛完全不存在。當然,方才托在手上的辭章,也被寬袖掩蓋,仿佛不存在了。</p>
多看了呂公著一眼,向皇後便丟下了他,點起宋用臣,派他去玉堂找翰林學士。</p>
……</p>
福寧殿中的動作,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池塘中,整個皇城都被驚動了。</p>
本來崇政殿上對司馬光和禦史們的處置已經傳出來了,王珪儘管被保住,但他已經沒有足夠了能力和聲望來執掌東府,接下來必然會宣麻拜相。</p>
隱隱躁動早已潛伏在皇城中,多少人預測,半月之內便能見分曉。隻是沒人料到會這麼快,一個時辰都不到,而且還是呂公著自請留對的時候。</p>
不用一刻鐘,翰林學士入宮的消息便傳到了韓岡耳中。</p>
他也是翰林學士,可惜是不在院的學士。虛銜空名,不加知製誥,不用草詔,不掌內製,稱為內翰其實都勉強,當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進福寧殿,隻能在外麵等消息。</p>
“這是大拜除?!”黃裳立刻驚問,“是要任命宰相了!?”</p>
“還能是彆的原因嗎?”</p>
“內禪?”黃裳剛說出口,自己就搖頭否定了。要當真是內禪的話,宰執們應該先一步入宮。</p>
“王禹玉是要罷相了,誰會接手相位?蔡確嗎,還是呂樞密?”黃裳問著韓岡。</p>
“官家從玉堂招了幾人去?”韓岡卻轉過去問來報信的小吏。</p>
“三人。在院的內翰全都入宮了。”</p>
韓岡回頭對黃裳笑道:“看來的確是大拜除!”他將重音落在了‘大’字上。</p>
得了韓岡的提醒,黃裳模模糊糊的有了點想法,但還是有幾分不解,正想細問,卻見韓岡站起了身。</p>
從身後門外傳來了蘇頌的聲音,“玉昆,還在衙中啊。”</p>
黃裳連忙起身回頭,隻見蘇頌正跨步進廳,這也是聽到學士院鎖院消息的。</p>
“玉昆,你覺得如何?”揮退了廳中沒眼色的幾個小吏,蘇頌甫坐下來便問道。</p>
韓岡想了一想,抬眼道:“……大勢將定。”</p>
……</p>
拜除宰相照規矩是天子禦內東門小殿,然後學士院鎖院。當這兩件事同時出現,皇城內外所有人的耳目都會擴張到最大。</p>
隻是現在以趙頊的病情,不可能去內東門。讓皇後代行也是一個選擇——畢竟已經是垂簾聽政了——但趙頊擔心皇後不能將自己的心意表達明白,她實在是太缺乏經驗。</p>
所有仍在翰林學士院中的翰林學士,便因為這個緣故被招到了福寧殿中。</p>
翰林學士滿額是六人,但加知製誥的就沒有那麼多了。眼下玉堂員額未滿,能書詔的更是隻有三人,張璪、蒲宗孟和孫洙,三人全都被招進了福寧殿中。</p>
張璪眼下已是翰林學士承旨,作為玉堂第一人,比當值的蒲宗孟還要靠前。</p>
大拜除時,草詔往往五六封,甚至過十封,一人很難完成這麼大的工作量。一般都會召集兩名翰林學士同上殿,即所謂的雙宣學士——冬至的那個晚上,張璪因形勢所迫,一人獨力寫了七份詔書,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特例。</p>
不過三位翰林學士接收的天子第一份諭旨,並不是‘拜’,而是‘罷’。</p>
去聲二十二祃——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