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3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三)(1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1732 字 7個月前

第一百四十一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三)</p>

天子的問題,隻引來了殿中的一陣靜默。</p>

宰執們都低頭看著手上的笏板,沒有一人接口,貫徹著沉默是金的格言。</p>

不是韓岡人緣好,而是自呂公著以下,多名執政在過去沒將韓岡放在眼中時,或多或少都在他手上吃過虧。以兩府重臣之尊,去針對一個新進,原本應該手到擒來的勝利,卻每每被韓岡輕易翻轉。吃一塹、長一智,眼下眾宰輔中,曾經跟韓岡為敵過的幾人,寧可讓心急著踩人上位的監察禦史們衝鋒陷陣,也不願公開表態,否則事情一個轉折,丟人現眼的又將是自己。</p>

殿中的靜默令人尷尬,隔壁正殿宗室們的哭靈聲清清楚楚的傳了進來。趙頊一見得不到臣子的回音,臉色微沉,“呂卿家,你是西府之長。”</p>

王珪尚在正殿中,唯一的宰相不在,趙頊便點起了執政中資格最老的樞密使。</p>

趙頊的語氣中帶著冷意。韓岡在河東的行事,已經觸犯了趙頊身為天子的忌諱。一路經略使,可以貪功好殺,可以為部將所挾,但不能明著愚弄朝廷。</p>

韓岡有臨機處斷、便宜行事之權,但並不代表他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韓岡能上一封密奏,說明情況,不論是什麼理由,趙頊都不是不能體諒的。</p>

區區兩萬黑山黨項,又是多大的事?可是韓岡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命人飛捷入京。這是純粹的態度問題,沒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而且韓岡的功勞已經高到不能不賞,趙頊正愁找不到理由擋著他晉身西府的機會。</p>

天子的心思,殿中眾人或多或少都感覺到了,這也正是他們沉默的理由。</p>

呂公著在私下裡直言無忌,但身在朝堂上,卻不願主動出頭跟韓岡過不去:“回陛下的話。日前河東經略司上報官軍於勝州大戰南下黑山黨項聯軍,斬首兩萬三千餘級。樞密院已按舊日故事,遣人下勝州勘會。若其中數目不符,或當真有何過犯,自當回稟陛下依例行遣。”</p>

王中正在天子身側不遠肅立著,聽著樞密使呂公著一板一眼,述說著對河東軍兩萬三千斬首的捷報如何處置。心道又是老狐狸一條。</p>

身兼帶禦器械的名銜,剛剛回京的王中正他現在並不是以統帥的身份站在慶壽宮偏殿,而是一名護翼天子的宿衛。雖沒有資格參與偏殿中的朝議,但在一旁看著韓岡成為禦史們的眾矢之的,而天子卻不是直接駁回或留中,而是拿出來讓輔臣們議論,王中正的心裡也免不了有兔死狐悲的感傷。</p>

王中正自知若是自己幫了韓岡說話,多半就會有人在天子麵前進讒言了。但他是宮裡麵的老人了,知道如何說話才不犯天子的忌諱。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能有如今這麼大的名聲?光是運氣,如何能在天子麵前得到這般信重?就是趙括、馬謖,也要一副好口才,才能得人重用。</p>

但到底要不要幫韓岡,或是幫到哪一步,是幫他脫罪,還是幫他緩頰,還得先看看官家的心意。要不然,讓天子誤會他與韓岡內外勾結,麻煩就大了。</p>

王中正冷眼旁觀,呂公著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通,卻都是應付故事,並沒有直言要對韓岡下手。</p>

趙頊耐著性子聽呂公著說完,不置可否,轉頭看呂惠卿:“呂卿,你覺得當如何處置?”</p>

天子若要治罪韓岡,呂惠卿並不反對。若能將朝廷的關注點從自己身上挪開,那還真是求之不得的一樁美事。不過他可不會為監察禦史們的彈劾做背書:“以臣之見,西北一戰,河東兵馬功勞非小。如今雖有殺降冒功之嫌,但若是窮究治罪,非是優待功臣之法。軍心一壞,日後如何再驅用其上陣殺敵?”</p>

章惇眉頭越皺越緊,呂惠卿的說法聽起來總覺得不對勁。他避而不談韓岡,看似是不想摻合,卻又將河東軍拿出來與韓岡拉上瓜葛,似有深意。</p>

監察禦史們的彈劾都在說著韓岡的錯,但輕重有彆。說韓岡貪功好殺,隻是性格問題,與能力無關。而且殺降人,跟殺良冒功又是另外一碼事。殺了兩萬黑山黨項,也不至於深責,不過多在外留兩年而已。但彈劾他為部將裹挾,那就是在攻擊韓岡的能力問題了,一旦這個罪名坐實,彆說晉身西府,就是再想做邊臣都難。至於說韓岡故意拿軍功收買河東軍心,就更是會惹起天子的忌憚。監察禦史還沒有拿這個可以滅門的罪名來彈劾韓岡,呂惠卿卻有了隱隱約約往這方麵引的意思了。</p>

對呂惠卿的話,趙頊還是沒有表態,卻又點起章惇:“章卿,你怎麼看?”</p>

“禦史有風聞奏事之權,其論韓岡貪功嗜殺、為下將裹挾,並無錯處。不過以禦史片言,便問罪邊臣,朝廷從無如此法度。此事當遣人至河東徹查,並下詔令韓岡自辯,以明是非對錯。”</p>

章惇擺明了支持韓岡。而他說得也是正論。就是過堂審案,人證物證俱全,也得給人犯開口自辯的機會。沒有口供,如何能定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