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0章 了無舊客伴清談(四)(2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1751 字 7個月前

這是動搖官紳們的根基,將他們變成眾矢之的。地方上的反彈,可想而知。現在反對手實法的第一條,就是敗壞地方風氣,儒家重教化,敗壞風氣的罪名呂惠卿壓不住;第二就是借助民田買賣頻繁,不易計算來做理由。軟硬兼施,抵製呂惠卿的手實法。</p>

前天在崇政殿上,韓岡就發現呂惠卿太過於沉默了,這個他一向喜歡統掌大權的性子完全不合。</p>

想必他也是感覺到了身上越來越重的壓力吧?</p>

在有王安石的時候,一切壓力都由王安石這根頂梁柱承擔了,他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一攤事就夠了,不用擔負起多少抵禦外敵的任務</p>

。當王安石離去後,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不再有,推行新法的一切壓力和後果都要自己擔負,呂惠卿就明顯的壓不住陣腳了。</p>

人總是高估自己的作用,而忽視他人的功績。在呂惠卿開始推行手實法之前,有沒有考慮過自己能不能擔負得起王安石的角色?有沒有考慮過,王安石能將新法堅持到底,到底消耗多少政治資本?韓岡估計他多半是沒有,不然也不會興衝衝的推行手實法。</p>

如果呂惠卿能放棄自己的那一份雄心壯誌,做到蕭規曹隨,維護王安石留下的法度,最多也隻是稍作休整,那麼在便民貸、免役法、市易法的阻力都給鏟除了的現在,他會做得十分輕鬆愉快,升任宰相也是指日可待。</p>

可惜的是呂惠卿的心氣太高了。也許是他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但選擇的手段完完全全的錯了。眼下手實法一旦失敗,作為主持者的呂惠卿。在政事堂中,也坐不了多久了。</p>

韓岡暗歎,這麼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隻因身在局中,就變得一葉障目,不見泰山。</p>

眼下對手的反撲可以說是十分激烈,從章惇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像他這樣的高官會不得不離京就郡,從來不是經濟原因,而隻會是政治原因。</p>

“呂吉甫有說要來嗎?”韓岡問道。</p>

“兔死狐悲,如何會不來?”章惇歎了一聲,“昨天已經派人來說過了,從崇政殿出來後就會到,如今京城中也沒幾人能要他相送了。”</p>

韓岡一瞥眼,捕捉到了章惇眉宇間濃濃的憂色。</p>

的確是沒幾人了。當年跟隨王安石起家的新黨成員還剩多少?</p>

貶斥的貶斥,叛離的叛離,現在還在朝堂上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新黨大興之後,依附過來的投機者。</p>

如蔡確之輩,他們對新法的認同,永遠也不可能比得上呂惠卿、章惇這般堅定。這一乾盤踞在台上的朝臣們,隻要天子還偏向新法,他們就會堅持新法,同時借用新法的名義打壓政敵,來維護自己的權力。可要是天子開始厭棄新法呢,又有多少會堅持到底,毫不動搖?</p>

在外界看來,他們的確是新黨,可在章惇和呂惠卿眼中,要說他們是新黨?那就是笑話了。</p>

韓岡為眼下新黨的處境感到遺憾,這可以說是典型的劣幣驅逐良幣,真正有心於國的逐漸被壓製、驅逐,而投機者卻趁勢而起,占據了越來越重要的地位。</p>

章惇卻突然振奮起來:“凡事必有波折,潮起潮漲也是自然之道。眼下雖有頹勢,並不代表日後不能卷土重來。愚兄試問玉昆,到了眼下這一步,新法可廢否?”</p>

“……當然不可能!隻要天子在一日,這新法就會留一日。”</p>

韓岡的話有幾分悖逆了,章惇瞥了韓岡一眼,就聽他繼續說道:“推行新法,雖是家嶽、呂吉甫和子厚兄並力施為,但更是天子一意堅持下來的結果。如今天下的大好局勢,都是因新法而來。換作是仁宗、英宗之時,哪裡可能會想著一邊抵禦契丹,一邊出兵攻打西夏?”</p>

章惇點頭:“恐怕隻要契丹一表現出支持西夏的想法,朝堂上的宰輔們都會立刻心驚膽戰的派出使臣,送錢送絹,說上滿口的好話,將雄心壯誌就此打住。”</p>

“就是幾年前的情況也是如此,幸好將新法堅持下來了。”韓岡說道。</p>

“所以說,眼下離開就離開吧,相公不也是有過一落一起嗎?隻要新法能夠堅持下去,不出意外的話,兩年後的戰事,就能收回興靈故地。接下裡就是更為重要的燕雲,那時候才是大丈夫的用武之地,試問眼下朝堂上的那群蠅營狗苟之輩,又有哪個能擔得起這份重擔?”章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韓岡,“舍我其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