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十四）</p>

韓家家裡正在收拾家當。</p>

韓家的仆傭以他的地位來說，人數並不算多，男女老少加起來了也不過四十來人，都是做事的仆婢，沒有養來賞玩的。</p>

通常到了學士一級，蓄養一隊家妓、一支樂班，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如王安石那樣清簡完全是特例嗎，但韓岡卻是學著他的嶽父，並沒有在這事上費心思。</p>

家中人口少，行裝自然也簡單，之前就開始在收拾，到了今天，絕大多數都捆紮好了，等著明天裝上車。</p>

之前已經經過了殿上陛辭這道環節，韓岡預訂的啟程日期也就在明日。在宜出行的好日子，韓岡就要帶著全家老小向西出東京城，去他新的工作地點上任。</p>

依常理，天子應該再見上韓岡一麵，算是給他送行，並再次確認他上任之後的施政方針，這是重臣應該有的待遇。但都到了要出發了，天子並沒有再次召見韓岡的意思。</p>

除去禮儀性質的朝會，平滅交趾的功臣，在京城逗留的一個月的時間裡，僅僅被召入宮中一次，韓岡失了聖眷的傳言，在京城中甚囂塵上。</p>

一時間一股股暗流湧向韓岡，在京城中，總少不了有人會‘聰明’的揣摩上意，也總有人想靠著踩在另外的人身上，向上爬去。</p>

“天子都隻召見過一次，韓岡竟然還能做他的都轉運使！”</p>

“那是他在交趾有功，讓天子不好加以處斷。”</p>

“天子當真看重他，怎麼會讓他外放？！”</p>

“不是說他年資淺薄，所以天子要他在外做上數任。”</p>

“天子既然有這番考量，豈不是正好？韓岡身上一點罪名都沒背過，若是給他修成了襄漢漕渠，怎麼還能再擋著他入京？我等上表彈劾，讓韓岡戴罪立功，天子自當樂見。”</p>

“如此倒是不錯。本來不想多次一舉，但都到了眼前，總不能放過。”</p>

“韓岡得官前，都已經是快家破人亡，可眼下在熙河路，說起豪富，誰能比得過韓家？前些日子，在下查看熙河諸州田籍，韓家的田地已經多達八百餘頃，這貪瀆之罪是少不了的。”</p>

“韓岡在熙河、廣西都沒少殺人，這嗜殺之罪也同樣少不了的。”</p>

“舉薦皆同門，有結黨之嫌。”</p>

“這一乾罪名給韓岡定下，諒他也難脫身。”</p>

……</p>

大事小事都已經處理完畢，在變得空曠起來的書房中，韓岡正抱著兒女，給他們說故事。卻見王厚不帶通報，就咚咚咚的疾走近來，看到韓岡悠然自得的模樣，他急叫道：“玉昆，都出大事了，你還這般悠閒？！”</p>

韓岡放了兒子女兒下來，示意他們出去。待家裡的幾個孩子，很守規矩的向王厚行過禮後離開，他方才問道：“出了何事？”</p>

王厚也不講禮數了，一屁股坐下來：“今天十幾人接連上本，一齊彈劾玉昆你，貪瀆、擅興、好殺，要留身勘問，並乞誅之。”</p>

韓岡一臉緊張：“啊，那還真不得了。天子是怎麼說的？是不是依卿所奏？”</p>

王厚板著臉瞪著韓岡，而韓岡則是反過來板著臉看著王厚。王厚眨眨眼睛，最後撐不住笑了起來，“當真跟家嚴說得一樣，玉昆還真是沉得住氣。”</p>

“因為是說笑嘛。”韓岡微微笑道。</p>

王厚嗬嗬道：“哪邊說笑？是說愚兄，還是說彈劾玉昆你的那幾位？”</p>

“難道不都是在說笑？”</p>

王厚縱聲大笑起來，“的確都是在說笑話啊！”</p>

當年司馬光彈劾王廣淵，一連上了八九章，說是要‘留身乞誅之以謝天下’。王廣淵急得到處找人，最後找到了任起居注、隨時都在天子身邊的滕元發，詢問天子當時的回複。滕元發的回答是：“隻我聽得聖語雲：依卿所奏。”卻把王廣淵嚇得魂飛魄散。</p>

這當然是開玩笑，最後王廣淵屁事都沒有，英宗皇帝根本沒理會司馬光的彈劾，讓王廣淵升任群牧、三司戶部判官，後來又加了直龍圖閣，寵遇一時。</p>

韓岡就是知道王厚是在開玩笑，才這般悠閒的回了這麼一句。不過王旖她們卻不知道，從兒子女兒的口中問了幾句，四名妻妾就臉色大變的匆匆忙忙趕過來，卻見韓岡和王厚正在哈哈笑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