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有時間也有耐心，為此等上一陣。等到安南經略招討司的差事交卸，作為廣西轉運使來處置此事。</p>

眼下就是要儘快趕回邕州，將南討交州的戰爭做一個最後的交代。</p>

……</p>

在八九尺髙的石牆上，是一個隻有一尺見方的小窗。窗口被三根</p>

手腕粗細的木棍等分，隻留下窄窄的縫隙。粗大的木柵搖一下都不容易，想要從這樣的窗子逃出去，那不是人能夠做到的。</p>

窗內是一間一丈方圓的房間，三麵牆是土石砌起，而窗口對麵的一麵，則是全數由木柵組成。房間中隻有稻草和一張薄薄的毯子，而淨桶就放在房間一角，毫無阻隔和掩飾。</p>

這裡是邕州的大牢。自從被宋人從國中押送到邕州之後，他們這一乾曾經攻打到邕州城下的交趾將校，都被送進了獄中。</p>

躺在地麵上的稻草堆中，到處都是陰濕的黴味，宗亶當真不知道，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打算怎麼處置自己，但自己的命運卻是掌控在宋人的手中。</p>

在牢獄中，他們至少能填飽肚子，也沒有受到虐待。這讓一眾俘虜，有了幾分僥幸的心思，隻是宗亶不敢抱著這樣的奢望。</p>

從升龍府被押送邕州時，就在一旁的韓岡，那名將交趾國覆滅、卻年輕得讓人咋舌的官員，眼中儘是冷漠。而同樣的眼神，也出現在每一位看守他們的獄卒身上。</p>

“回來了！”也不知過了多少天，從牢房的窗口，突然傳來了一片喧嘩，“經略相公和轉運相公都回來了！”</p>

終於到了嗎？宗亶抽緊了心，就算有了最壞的準備，但臨到頭來，還是發現自己心中一片惶然。</p>

不知自己即將麵臨什麼樣的結局。</p>

隻有一死！</p>

對於一眾罪囚，卻並不需要審判。發回來的聖旨已經敲定了他們將要受到的懲罰。</p>

至今為止，忠勇祠前的祭品，隻有一個徐百祥而已。這個數目，與交趾人在邕州犯下的罪孽相差實在太遠，遠遠不能抵消他們造成的仇恨。</p>

隻是投降就想免死，這世上哪有這等好事？聖旨中唯一給出的恩典，就是從淩遲降格為斬首，算是對他們及時投降的回報。</p>

供奉著蘇緘和一眾死節的邕州官吏，以及數以萬計的百姓的忠勇祠，這一日，聚集了所有生活在邕州城中的大宋子民。他們都是劫後餘生之人，一年多前的劫難中，僥幸逃得性命，不過每一人都有親友葬身火海，至今一想起那一場大劫，至今難以安寢。好在官軍為他們報仇雪恨，將仇人捉了回來。</p>

嘬爾群獠，不知忠孝之道，惟逞梟獍之心。雖雲宋臣，貢事不修。朝廷恩賞未已，兵勢已犯中國。三州生民，十不存一。朝廷待汝甚厚，汝待朝廷何其薄也。其罪難恕，依律當以論剮。惟念其出降，當減其刑一等。以斬論之，決不待時。</p>

章惇、韓岡等人列坐監刑，而蘇緘的兒子蘇子元就站在廟前，讀過判詞，一個個念著當處以斬首之刑的罪囚的姓名。</p>

每念到一個姓名，兩名軍漢就會拖著一人走上臨時搭起的刑台。拔掉插在頸後的木牌，強壓著按到斬首台上。</p>

山呼海嘯一般的聲浪，由數萬憤怒悲慟的人們同時喊出，衝得台下待決的罪人們難以站穩腳跟。</p>

儈子手上的斬首大刀，一個接著一個揮下，將一枚枚頭顱揚起，然後送進忠勇祠中供奉在神台前。</p>

台下待決的罪囚漸漸減少，送進忠勇祠中供奉起來的首級越來越多，直到最後的一人。</p>

宗亶沒有讓人拖著，自行走上刑台，回頭望望，無數充滿憤怒的視線正盯著他。黯然一歎，成王敗寇，也該有此報，引頸受戮。</p>

宗亶之後，最後一個上場的並不是活人，黑黑的如同風乾的臘肉，離得近了都還能嗅到一股子中人欲嘔的臭味。</p>

但乾屍的出現，卻引發了行刑以來，最大的一片聲浪。這是李常傑的屍體，一直被保存到現在。</p>

儈子手手起刀落，讓罪魁授首。乾枯的頭顱高高吊起，就在台下，多少百姓就地燒起了陌紙，呼喚著逝去的冤魂。</p>

“就算死了，也得到行刑台上走一遭。”章惇厲聲，“敢於淩犯中國，絕不放過一個！”</p>

“雖遠必誅！”韓岡隨之說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