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冥冥鬼神有也無（二十三）</p>

夜色如晦。</p>

伏在岸邊，黃元眼前一片黑暗，耳朵裡全是嘩嘩的水流聲。</p>

想從江水的流淌聲中，將戰船破水的聲音給區分出來，黃元沒有那個能耐。但他身邊的一名左江上跑幾十年船的老船工，卻是很明白的在說，“已經來了，至少有十條船。”</p>

老船工的話聲帶著顫音，顯然是對即將開始的戰鬥感到恐懼，但黃元的心中一片火熱，“想不到交趾人當真過來了。”</p>

他前日受命領軍攻向上遊的如月渡。那一段的河道最為寬闊，相應的也是水勢最為平緩的一段，是富良江上有數的大渡口。他本以為大軍會從如月渡過江，可他剛剛占領了毫無抵抗的如月渡後，卻又被招了回來，鎮守在船場中。</p>

當然，作為廣源州出身的將領，黃元不可能是獨立鎮守。但主將燕達親自領軍坐鎮船場，跟在他身邊，黃元也就沒有半點受辱的感覺。</p>

眯起雙眼，緊盯著不遠處的水麵，好不容易才看見了一團團黑影正緩緩逆水而上。黃元狠狠的咧著嘴無聲的大笑著，終於能夠與交趾人好好打上一仗了。</p>

扯過身邊的親兵，命他立刻回船場通報，黃元轉過身來，又望著那一支即將踩進陷阱之中的船隊，漸漸駛向船場水道的入口。</p>

……</p>

隻借助水麵上反射的星光，十一艘交趾戰船平平穩穩的駛進了富良江的支流。</p>

阮陶立於船首，昏暗的夜色中，他的雙眼看不清水麵上情形，他的船隊是冒著擱淺的風險才進入了這一條隻有五六十步寬的河道。船上的舵工雖說是配了熟悉水道的向導，但沒有一艘擱淺，還是讓阮陶喜出望外，也鬆了一口氣。</p>

向後招了招手，阮陶問道：“離著船場入口還有多遠？”</p>

戰船無法從蘆蕩中穿過去，宋人打造好的船隻，也不會走蘆蕩中出來。宋人船場借用的深水塘，本來就是有主的。用以停泊漁船以避風浪的水塘主人，現在也就在阮陶的船上。</p>

“回將軍，過去這片蘆蕩，再往上一裡就到了。”水塘主人回答的聲音顫抖著，但阮陶已經很滿意了。進入船場水道就在眼前，如果能一戰功成，日後的富貴自不待言。</p>

如果是陸上決戰，給阮陶十倍的兵力，他都不會過來。換做水戰，他可就不怕了。宋人從北方調來的援軍，想要在水上稱雄，絕不可能那般容易。</p>

船尾的大櫓緩緩的搖著，儘量不發出過大的聲音，推動著戰船溯流而上。</p>

“那是什麼？”</p>

阮陶忽然發現，就在河道右岸，有一座一丈多高的黑影，看輪廓明顯是人工建築，但絕不是房子。再仔細去看，又在另一側發現了兩座，三座。靜下心來再找找，驚覺同樣的建築竟然有十來座之多。</p>

“那是宋人在江邊上修的望樓。”緊跟著水師統帥身後，探查船場消息的細作回答著問題，“總共有十四座，都是跟船場一起修起來的。但都還沒有修好，可能是因為要過年所以就停工了。”</p>

阮陶皺著眉頭，“這就是你之前說的望樓，當真是停工了？”仔細的觀察了一陣之後，確認了細作的回話，心情也更加好了起來。這麼重要的建築竟然沒有完工，宋人當真太過於自大了。外麵的耳目都這麼疏忽，裡麵的防禦想來也不會嚴密，選在過年時來偷襲，實在是選對了時間。</p>

終於接近了入口。</p>

咚咚的幾聲輕響，十一艘戰船小心翼翼的在河道中央下了碇石。一艘艘小船從戰船上放了下來，轉眼就是四十來艘。藏身在船艙中的一乾精挑細選出來的敢勇，也湧上了甲板。</p>

“到了？”一名與李常傑又七八分相似，隻是年輕了數歲的將領踏上甲板，很不客氣的問著。</p>

“回節度，已經到了。”阮陶恭聲說道。</p>

渾身上下結束整齊的將領是李常傑的親弟弟李常憲，都到了這個時候，李常傑也不能讓自己的家人留在安全的地方。</p>

李常憲也不多話，順著拖下去的漁網，安靜的降到小船上。當敢勇們全數在船上落定，便以刀代槳，飛快的驅舟向著進入水塘的水道劃過去。</p>

這一過程中，壓低了呼吸的阮陶急速喘了幾口氣，臉上終於綻起了笑容。都到了這個地步，宋人竟然還沒有發現，看起來這一次偷襲贏定了！</p>

……</p>

“昨日除夕不來，今天終於還是到了！難得的客人，可要好生迎接！”聽到通報，燕達一聲笑，長身而起。拿著自己的頭盔，帶領一眾部將走出簡陋的營房。</p>

正月初一的夜晚，天上沒有月亮，隻有星光。進入臘月以來，都是晴天居多，交趾人要想來偷襲船場，也隻有選擇沒有月亮的朔日前後。</p>

船場上的空地中沒有看不到什麼動靜，幾堆篝火平靜的燃燒著，七八支巡邏的小隊繞著營地的各個角落。隔上片刻，就有一隊從篝火邊穿過，一切都跟過去的一個月沒有區彆，讓人覺得這一個夜晚毫無異樣。</p>

可如果是換作熟悉軍事的將領們來看場中布置，就能發現每一座營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