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蕭蕭馬鳴亂真偽（八）</p>

餞行宴結束了，來送韓岡出發的人們依照親疏，在離著東京城不同遠近的地方一個個的告辭返回，到最後，離城快有二十裡，王旁才最後一個與韓岡辭彆。</p>

上午彆過含淚的父母和妻兒，韓岡出門時王旁就趕過來相送，等他走到城門口的時候，身邊已經有了幾十人來相送。相熟的不相熟的都來送他離京，這不外乎是留給未來的人情。在韓岡看來，還不如幾個同門師兄弟加上親戚的送行。</p>

與王旁拱手致禮，韓岡翻身上馬，跟隨他南下的四名幕僚和一隊親隨也全都上了馬。</p>

李複、馬竺、陳震、周毖，此四人今天早上得到韓岡的通報，明白了他們即將麵對的問題，現在正傷著腦筋。而韓岡交給他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做。</p>

是要隻憑眼下的人手堅持進攻？還是等到大軍到齊之後再行動？</p>

幾名幕僚很意外韓岡會問出這個問題，因為此前韓岡的提醒和教導，都是不斷在告訴李複四人，他們的任務是輔佐韓岡處理軍中一切瑣碎的事務，並不是獻計獻策。</p>

隻是眼下既然被韓岡考校到了，他們當然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一個個都想著要在韓岡好好表現一番，如果出色的話，那就能成為韓玉昆倚之為臂助的謀主、策士，而不是他之前提點過的安排軍中瑣碎事務的屬吏。</p>

“履中，你怎麼看？”陳震低聲的問著李複。</p>

李複想了一想，道：“小弟覺得以龍學的心意，多半還是要打上一場再說。”</p>

“不僅僅是打上一場。”周毖在旁插話，“說不定龍學還存了直搗升龍府的想法。”</p>

李複肅然道：“若是如此，我等身為龍學幕賓必得加以勸諫，用兵當以正奇相合，不可隻用奇兵。”</p>

周毖立時反駁：“有三十六峒和廣源蠻部相助，打到升龍府下也並不算難事。”</p>

“前一次任用黃金滿的廣源蠻軍是迫不得已的行險，此前龍學也是這麼說的。”李複道：“現如今不等大軍齊至便貿然深入敵國之中，這個風險有必要冒？”</p>

陳震輕笑道：“以交趾的軍勢，憑借五千西軍精銳加上千五荊南精兵，將正正之旗，臨堂堂之陣，也未必不能擊破之。”</p>

“用兵豈能靠著‘未必’？”李複厲聲質問。</p>

陳震臉色一下漲紅，辨道：“龍學若是未戰即怯之輩，如何能做到今日的位子上？”</p>

“陷主於危，豈是幕佐當為？！”</p>

“都少說兩句。”一直沒開口的馬竺攔過來，在四人中他的年紀最長，“你們想想，龍學究竟是為何要用我等？出謀劃策是一樁，佐理庶務也是一樁，拾遺補缺、勸諫危行還是一樁。各有各的道理，沒有對錯可爭的。與其在這邊猜測，還不如先問明白龍學心中的想法再說。龍學要打，我們就做好大軍行軍出陣的準備。龍學說不打，我們就下去查看軍中士氣。此事還是龍學與章子厚做主。”</p>

馬竺的話是顛撲不破的老成之言，李複、周毖各自收了聲，隻是互相之間都不搭理。</p>

韓岡不去在意身後幕僚們的爭論，他就在馬上拱手，向著王旁：“仲元，小弟就此告辭了。不能麵辭嶽父嶽母，也請仲元代為致意。還有小弟家中，也望仲元閒暇時能多看顧一二。”</p>

“玉昆即使不說，愚兄豈能忘記，還請一切放心。”王旁頓了一下，著重強調一般的說著，“有愚兄，更有父親在，玉昆你一切都可以放心。”</p>

‘若能如此，那就太好了。’韓岡想著。</p>

王安石還在宮中，今天要討論的議題關係到國家安危，不得不慎重。隻是結果可能不會變，都是河北軍留於原地，嚴防契丹南侵。</p>

安南招討司麵臨的問題很嚴重，雖然王旁還受王安石所托，來轉告韓岡，說他會儘快將河北、河東的事情給厘清，儘可能快的將剩下的一萬多兵馬派遣去廣西。</p>

但韓岡很清楚，王安石的儘可能，基本上就代表著第二、第三批南下的西軍，趕不上這個冬天出戰的腳步。</p>

隻是心裡話不能說，韓岡抬眼道：“這就要多勞嶽父和仲元你費心了。”再一拱手，“小弟就此告辭。”</p>

一夾馬腹，驅動胯下的坐騎，韓岡不再回頭。幕僚也一時收起爭議，和隨從們緊隨在後，緊緊地跟上韓岡的速度。</p>

韓岡望著眼前通往南方的官道，想著的卻是身後，‘不知道豐州之戰的結果如何？’</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