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飛船隻能上，不能下？”</p>

“飛船之大，猶如屋舍殿閣一般。懸於空中</p>

，或許會忽視。但若是降下來，隻要眼不瞎，何人看不見？再說了，飛船隨風而行，如蒲公英一樣，無風不動，乃是隨波逐流之物。可不是如同行人車馬，想往哪裡去就往哪裡去！”</p>

韓岡和吳充鬥起了嘴，趙頊聽得不耐煩了。說了半天，都沒說到他關心的事上。提聲打斷了兩人的爭辯：“韓卿！這飛船一物，究竟本於何處？格於何物？”</p>

韓岡先為此前的失禮告了罪，然後回道：“回陛下，就是市井中常見的孔明燈。隻不過放大了百倍，從隻能帶著蠟燭的燈盞，變成了能載人的飛船罷了。”</p>

“孔明燈？！”趙頊驚詫無比，他可是從小就看著孔明燈點著升空，從來都沒想過能由此造出可載人的飛船來。</p>

“正是孔明燈，燃燭便能浮空，便是因為燈中空氣受熱之故。”韓岡瞥了麵色發黑的吳充一眼，“隻要當場看一下飛船的構造，也就能瞧出其中的門道了。世間之事往往亦是如此，看似鬼神莫測，一旦說破，其實一文不值。”</p>

趙頊不意韓岡說得這般輕巧：“韓卿，鐵船不過是浮水而已，飛船可是能飛天啊……”</p>

“不知陛下何有此言？要說原理，飛船僅是對浮力的運用。要說本源，就是一個略大一些的孔明燈罷了。說到用處，能做的也不過是能代替巢車，遠觀敵陣。遠比不上鐵船，能帶動與鋼鐵有關的軍民器物製造水平的整體發展。”韓岡頓了一頓，“……臣也不敢欺瞞陛下，打造飛船之本意，多為光大氣學之說，格物之理。若不是這飛船還有著一點可以頂替巢車的功用，臣甚至都不敢拿軍器監的名義來做。”</p>

韓岡臉上的困惑讓趙頊不禁自問，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一點。不過就是能讓人飛天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p>

……這怎麼可能？！</p>

這可是能讓人飛上天的工具，趙頊也隻在做夢是才幻想過的事情，神仙方能為之。現在有人在自己麵前說，這根本算不了什麼？那為什麼幾千年來，就沒一個人想到過！？</p>

趙頊半眯起眼睛，緩緩說著：“韓卿太過自謙了。”</p>

韓岡搖搖頭：“這就是格物致知！並非世人才智不及，隻是沒去想而已。風吹草動，葉落花開，雖是尋常，卻自有至理在其中。隻要不是視之為常，一眼帶過，去根究其理，必然會有所得。”</p>

“韓卿所言確是至理……”</p>

軍器監所造的飛船在京城中引起的轟動，遠在之前鐵船、板甲之上。連韓絳、馮京等宰執，都在震撼中一時無語。</p>

原本位於汴河邊庫區中的飛船基地，也給移到了興國坊中。而外界一片沸騰，韓岡卻根本就不當一回事，這樣的態度下，讓他在世人眼中變得莫測高深起來。</p>

儘管士林中的評論有著不少雜音，可韓岡在禦前廷對時，已經明明白白說著飛船模仿的是孔明燈。這麼簡單的道理，不知多少人聽說之後，在暗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想到。</p>

同時飛船的成功，讓許多印書房連夜加印起原本是手抄本的《浮力追源》來。而張載的關學，終於在韓岡的極力推動下，走到了京城這座舞台上。橫渠四句教，也在京城士子口耳相傳中，傳播開來。</p>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p>

這四句話的氣魄宏大，道儘了儒門子弟應有的作為。一時之間，橫渠張載的名望壓倒了諸多名儒，而成了士林之中，最受敬仰的幾人之一。</p>

當然，此時最為吸引京城、乃至整個京畿目光的，還是在興國坊中全力整修的飛船。</p>

二月中旬，也就在騷動後的半個月，‘載人飛船’在萬眾矚目下，於金明池畔飛上了天空。周全，這位在河湟丟失了右手的老兵，也成了這個世界上第一位踏足虛空的凡人。</p>

抬頭望著虛懸在近百丈的高處，被波瀾不興的微風吹向湖麵的熱氣球。歡聲雷動中，韓岡冷淡的笑著。</p>

隻是離著他的目標，又向前邁進了一步。</p>

第四卷 六四之卷——南國金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