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浮雲蔽日光（中）</p>

上元節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二月就在眼前，可天氣還是一般兒的冷。</p>

守著東京城正西門——新鄭門的狄賢，並不是多勤力的監門官，若依著他過去的脾氣，多半在城上城下繞上一圈，就回溫暖的房中去烤火。</p>

隻是狄賢現在站在城頭上，迎著風，手持長弓。而他身邊站了一隊守門士卒，手上都拿著弓弩，嚴陣以待。</p>

在風中站得久了，身子都凍得僵硬，但狄賢的兩隻眼睛猶如鷹隼一樣盯著前方漂在半空中的那個上頂圓球的異物。</p>

也就在一刻鐘之前，那個異物隨著一陣疾風從西麵飄來，搖搖蕩蕩越過了新鄭門的城垣。狄賢聽了手下人急報上城時，異物已經深入了城中，讓他不得不立刻遣人去通報開封府。</p>

不過此事若是僅止於此倒也罷了，怪罪怪不到他頭上。偏偏後麵跟了不知多少看熱鬨的閒人，都鬨著要進城去追著看個究竟。狄賢費儘了氣力才將城門外的秩序給整頓好，沒想到那東西又回來了，這下城外騷動又起，且連城中都湧來了一群人流，甚至比起上元節時都不差多少。</p>

但這一次返回，異物上麵的球已經微微癟了下來，沒有一開始那麼圓，而高度也降低了不少，已能看清吊在圓球下麵的是個盛物的大籃筐。</p>

不論到底是什麼東西，狄賢都不能任其來去。張弓搭箭，就準備對著圓球射過去。可突然迎麵的來風一下猛烈了起來，異物飛速接近，眼見著就要正麵撞上，頓時嚇得城上一片混亂。</p>

狄賢也給一個忠心的部下給撲倒，然後就眼睜睜的看著異物低低的擦著城牆頂上的雉堞滑出了城去，高度不斷的下降，竟然就在橫跨護城河的石橋上落了下來。</p>

原本擁擠在橋上的圍觀者在恐懼中，紛紛退讓，拚命散了開來，有幾人來不及躲開的甚至直接跳下了護城河，幸好如今河水淺薄，而冰層也不厚，落水後撲騰了兩下，就濕漉漉的站了起來，僅僅淹到胸口。</p>

上千人圍在橋頭兩端，一時不敢都上前一步，幾千隻眼睛都望著石橋中央，已然癟了下來、蓋住了整幅橋麵的異物。</p>

狄賢疾步下城，很欣慰的看到他的部下不及自覺的擋住了城門內外擁擠的人群，還拚命擠上了石橋兩端，然後守在了那裡。</p>

狄賢穿過人群走近了，終於發現那個圓球不過是個下端開口的氣囊，跟著如今蹴鞠中踢得氣球差不多。但下麵吊著的籃子裡到底是什麼誰也說不清。尤其是在氣囊的覆蓋下，浮凸出來的籃子正不住的晃動，還有一陣陣怪聲從中傳出來，就更讓人心生畏懼。</p>

新鄭門的監門官也是心頭發毛，眼睛一轉，就看到方才將自己撲倒在地的忠心部下，“張九四，你上去看看。”</p>

“啊……？”</p>

一片忠心換來了打前鋒的資格，張九四滿腔不願的在瞪起眼的狄賢的逼迫下，小心翼翼的湊近了橋上的氣囊。他幾次想回頭，卻又在狄賢惡狠狠的瞪視中不得不又哭喪著臉往前挪著。</p>

城內城外一時靜了下來，人人屏氣息聲，幾千雙眼睛皆在看著張九四的行動。新鄭門的守兵也都拿起了弓弩，隻待蹦出個怪物來，就立刻動手。</p>

漂在天上時看著是個籃子，張九四走到近前，掀開蓋在上麵的綢緞，也的確是個籃子。掌著腰刀，趴在籃子邊上，低頭向著裡麵偷眼望進去，張九四原本為了妖魔鬼怪而做的心理準備，卻一下都落了空。如墜夢裡的轉回身，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回來。</p>

“到底是什麼？！”狄賢立刻問道。</p>

“豬……豬……”張九四恍恍惚惚的舌頭打了半天的結，最後蹦出一句話來：“豬該走南薰門呐……”</p>

啪的一聲脆響，狄賢反手就是一個嘴巴，將說胡話的手下打醒。他大步走到籃子邊，低頭一看，的確就是一口渾身長毛的黑豬。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的生豬哼哼唧唧的，一個勁的掙紮，撞得籃筐不停地在抖。</p>

當狄賢抬起頭來，周圍已經是裡三層外三層，多少人一起擠上了橋。放眼望過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都張著嘴、踮著腳、勾著脖子向裡張望。而且不知什麼時候，連城頭上都擠滿了人。被堵在外麵的閒人大聲叫罵，拚了命的向往裡麵擠。守在裡麵頂住人流的守門將士，也快要吃不住勁了，各個臉都漲得通紅。</p>

“到底是什麼？”仗著身份，郭忠孝幾人爬上了城牆，扶著雉堞向下望著。</p>

“豬……”何六耳尖，聽到了一些聲音，驚詫莫名：“這是用來運豬的？！”</p>

“是韓岡……肯定是韓岡做的，難怪說是買船。”郭忠孝沒頭沒腦的發言，讓幾名同伴都轉頭看向他。</p>

“給灑家閃開！”一聲虎吼，如同一記驚雷震懾當場，又將望著郭忠孝的幾道視線扯了回來。</p>

一名身高六尺有餘的壯漢帶著四名伴當，在城下的人群中左推右攘的排眾而入。毛茸茸的一張胡子臉，麵如鍋底，雙眉如帚，鼻子扁而寬，相貌猛惡無比。最特彆的是他在不用瞪起眼睛已經讓人心底發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