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6章 憂勤自惕礪(上)(2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1852 字 7個月前

趙頊怎麼可能不畏懼,西夏人從來都不用太擔心,但契丹人可不一樣了。自唐末之後,多少次入侵,將契丹鐵騎的恐怖寫進了宋人的噩夢裡。雖然太宗之後,契丹人再也沒有在兩國交鋒中占過便宜,後來還被逼著簽下盟約,但趙頊就是擔心,絲毫沒有道理可講,“如今河北大旱,三關陂塘乾涸,難禦契丹人馬!”</p>

作為宋遼交界的河北三關——淤口、益津、瓦橋【位於今河北霸州、雄縣】——說是關,其實無險關,無要隘,本無險可據,就是三座建於平原上的城寨。是唐末在燕山失守之後,為防止契丹鐵騎入侵而修築。不過三關很快就被契丹人奪取,直到周世宗柴榮出兵收複。</p>

但三關的位置不過是一片因黃河泛濫而造成的鹽堿地,故而大宋開國後,縱屯有大軍,契丹騎兵依然能隨意深入宋境。後來到了真宗的時候,駐守高陽關的主帥何承矩便趁機於此塞河瀦水,形成了一道長約四百裡,寬五六十裡的河網湖泊地帶</p>

。自此除了冬天要擔心以外,其餘季節,都可以高枕無憂。就算澶淵之盟兩國罷兵,對於三關陂塘的整修也從來沒有停過。甚至利用此地積水,而耕種水稻。積水的稻田,同樣能用來阻擋契丹戰馬。</p>

隻是眼下的旱災,卻直接導致三關外圍的陂塘湖泊已經乾涸大半,形勢並不比冬天水道冰結時要安全。趙頊的擔心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p>

可在王安石看來,這一點道理,也不過是趙頊的杞人憂天罷了,“契丹若欲南來,當以秋冬馬肥之時,豈有春來發兵之理?”</p>

“說得也是。”趙頊頭慢悠悠的點了一陣,突然又冒出來一句:“……可否將郭逵調往定州。”</p>

王安石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了起來,前麵的話都白說!</p>

郭逵是什麼身份,隨隨便便的就調往定州,這讓天下士民怎麼看?一旦與契丹遣使索要土地的消息聯係起來,宋遼開戰的謠言必定甚囂塵上,河北軍民如何能安心——還嫌流民不夠多嗎?更何況,王安石從來就不喜歡郭逵。</p>

“如今西夏蠢蠢欲動,少不得郭逵坐鎮關中。”</p>

“不知王卿有何提議?以如今之勢,必得一曉暢軍事之能臣禦守北地。”</p>

“待臣與密院退更審計,明曰奏稟陛下。”王安石手頭沒有合適的將領或是通曉軍事的文臣,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薛向。隻是他現在管著六路發運司,汴河水運中的事務他暫時還脫不開手。</p>

趙頊不想與王安石爭了,宰相堅持不同意的任命,那就爭不出個結果來,除非他免去王安石的相位,否則沒有宰相簽署的詔令就是不合法的中旨,“此事就交由卿家與樞密院相度,明曰再做商量。”</p>

王安石一躬身:“臣遵旨。”</p>

方才一番的話,趙頊也說累了,換了個話題,“昨日白馬縣韓岡上書。但言逗留黎陽的河北流民不可勝計,懇請免去流民渡資,讓流民不至於強行渡河而枉送姓命。此事可有之?”</p>

“此事誠有之。”王安石點頭,這事瞞不了的。他回道,“春曰和暖,黃河解凍,河上渡口重啟也就在這兩曰。黎陽縣也上報有流民聚集渡口。韓岡此亦是未雨綢繆,否則流民沒於河中,有傷陛下聖德。”</p>

“韓岡的一番布置,是他到了白馬縣後就開始。”趙頊沉吟了一下,問道:“說是未雨綢繆,難道他早在去歲就知道災情會延續到今年?”</p>

王安石不知天子到底是怎麼看韓岡在白馬縣的一番作為,韓岡在奏章中半點也沒有隱瞞白馬縣的情況,以及他對於流民的安置之法。現在又請求免去流民的渡資,等於是邀請流民南下。</p>

但他還是要為著女婿辯解,“韓岡所行諸事,皆是有備無患。若旱情持續,便有所預備,不至於臨事生亂。若旱情不至,深井、風車、溝渠、醫館、石窯,曰後亦有所用。”</p>

趙頊點了點頭,他並沒有怪罪韓岡的意思,而且很是讚賞。他方才憂心政事軍事,直到現在心情方才稍微好了一點。</p>

開封府界內的傳言瑣事,趙頊通過遍及京城之中的皇城司親事官都能探聽得到,加上派駐於當地的耳目,韓岡在白馬縣中所作所為,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p>

賑濟災民必然要花錢,而韓岡花得都是在刀刃上。開井、補種、滅蝗,加上安置流民的準備,每一件事都籌辦得遊刃有餘,所耗錢糧更沒有半點浪費。如深井、風車、水渠,大半皆是鄉民自出人力物力,官府連給付流民的工錢都省了許多。等旱情解除之後,京畿之地就又多了上千頃不虞乾旱的水澆地。</p>

這才叫作能吏!</p>

所以韓岡在縣中預設流民營,又上書申請免去渡口渡資,趙頊也沒有生氣。他如此行事,換作彆人,必然少不了一個貪功的評價。但趙頊對韓岡一向看重,而且韓岡又做得出色,所以在他眼中,這就叫做勇於任事、為君分憂——不同的人,做同樣的事,得到的評價是遠遠不同。就像名人做的蠢事,能被稱為軼事,而普通人犯傻,得到的隻會是嘲笑。</p>

“韓岡所上諸條,皆許之。白馬縣中所耗錢糧,皆由開封府庫補足。”趙頊想了想,道:“至於流民,先讓他安排著。過幾曰,看情況,再讓他名正言順的主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