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眾論何曾一（四）</p>

接下來的兩天，韓岡以遊玩的名義帶著王旁出城。不過如今乃是數九寒冬，而且還是大旱之下的冬天，連冬曰最值得欣賞的雪景也沒有。所謂的遊玩，自然而然的也就變成了探視民情。</p>

王旁隨著韓岡去了城外的流民營，還看到了指揮流民開鑿深井的井十六。又去了黃河邊，見識過了冬曰的黃河，以及護衛河邊的千裡長堤。</p>

淺淺的隻剩河床中心一段的黃河，讓王旁對如今旱情有著最直觀的認識。而黃河灘塗上，數之不儘的蝗蟲卵更是讓他感到心悸。反倒是再次回到流民營，營中的流民們各個看著氣色都不算很差，並不似他在腦中描繪出來的骨瘦如柴的流民形象。</p>

流民們知道他們現在的安定究竟是誰的功勞，在道邊對著韓岡恭敬行禮。</p>

視線從跪拜下來的流民們身上掃過，王旁扭頭對韓岡笑道：“玉昆你的功勞不小啊！”</p>

“拯危濟困，義之所在，也是小弟的分內之事。”韓岡正色道：“如果救治不當，可都是我這個親民官的責任。一縣不治，縣官有責。一州不治，州官有責。一國不治，那可就是嶽父的責任了。”</p>

王旁聽了臉色微變，“玉昆，這是天災啊！你該不會也要說什麼天人感應吧！？”</p>

“天變不足畏。我也是從來不信這一套。但災後的應對卻是政斧推脫不了的責任。”韓岡抬手推了推剛剛夯築起來的簡易窩棚，的確還算結實，讚了負責夯築的流民兩句。回頭繼續對王旁道：“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p>

豐收之年，浪費口糧圈養牲畜而不知囤積，大災之時，路有餓殍而不去發倉救治。等人死後，卻說：“不是我的責任，是年景不好。”這何異於以刀劍殺人後，推卸責任道：“人不是我殺的，是刀劍殺的。”</p>

孟軻見梁惠王時說得這番話，王旁自然不會不記得。</p>

以孟軻的觀點，救治百姓本來就是官府的責任，救治不了便是官吏的過錯，責任無可推卸。怪罪到年景上，就跟殺人者怪罪凶器一般，這當然是大錯特錯，無論去哪裡都說不過去。作為思孟學派的傳承，不論是關學還是王學，都是有著同樣的看法。</p>

他點著頭道：“不意玉昆你對先賢之言，已是在身體力行了。”</p>

“小弟可當不起仲元兄的讚。”韓岡半開玩笑的說著，“真的遇到災情的時候，該推卸責任還是會推卸的，就算是小弟也不會願意將天災造成的損失全都架在自己身上。”</p>

“玉昆說笑了。”韓岡為了安頓好流民，救治災傷，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王旁這兩天都看在了眼裡。要是韓岡是隨意推卸責任的人，根本不需要做這麼多。其中有許多其實應當由開封府來主持，而不是韓岡這位知縣。</p>

“拯危濟困，視民如傷，眼前的百姓都是得玉昆你之力方得安定下來。實是功德無量啊……”</p>

韓岡搖搖頭：“隻是小弟不過是安排著一千多流民就已經忙碌如此。等到開春後，河冰化儘，成千上萬的流民渡河南來。到時候，光靠一縣之力怎麼也忙不過來了。”</p>

“開封府……”王旁隻說了一句就自己給否定了，這當然不可能。開封知府治理京城內還來不及，哪有多餘精力像韓岡一般奔忙。如果隻是簡簡單單的救災，流民們絕不可能有著現在如自己所看到的這般平穩生活。“不知玉昆你可有什麼手段？”</p>

“沒有。這要朝堂上下一心，可不是小弟一個人能解決的。”韓岡望著南麵東京城的方向，冷笑著，現在朝中君臣怕是還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救災上呢。</p>

……</p>

為了到底如何處置這群與自己有親戚關係的殲商，趙頊這幾天幾乎都快忘了如今還在延續的旱災。</p>

三十七名深陷詔獄的殲商，個個罪無可恕。視如今的災情為賺錢的時機，動搖國本以逞私欲。大宋是他趙頊的，趙頊當然不可能坐視這等。王安石的霹靂手段，趙頊心中也是覺得痛快不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