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眾論何曾一（二）</p>

以雷霆手段一舉鏟掉了絆腳石，同時將民怨轉嫁給一乾糧商，王安石在京城和朝堂重新確立了地位和聲望。他的相位，一時間不會再動搖。原本想看著他笑話，準備攜起手來將其請出東京城的一乾人等，也都偃旗息鼓，一個個都安分了起來——反正河燕京畿的旱災還在繼續，今年的肯定是要絕收，到時候再出手也不遲。</p>

隻是被王安石所擊敗的糧商，卻都不是讓人省心的貨色，差不多各個都能與趙頊攀上親。雖然卷著民意一股腦的鼓動天子將他們給捉了起來，但如今事情稍定，麻煩也便來了。</p>

宗室也分遠近。絕大部分的糧商，他們娶的縣主、宗女，與天子的關係都不算很近，隻是在大宗正寺有個名字罷了。可是其中一人的身份，卻讓趙頊聽說之後，都會感到棘手，更彆說王安石、呂惠卿他們。</p>

“糧行行首高揚的兒子娶得竟是臨汝侯的女兒！”</p>

說話時，呂嘉問麵色嚴峻。王雱聽著卻有些納悶。臨汝侯又怎麼樣？郡公的女婿也在大獄中坐著呢。再說京中幾千宗室，公侯遍地，他哪知道臨汝侯是誰？</p>

呂惠卿也奇怪呂嘉問的一驚一乍，很少見他如此模樣：“一個宗女而已……”</p>

“是縣主！”呂嘉問立刻更正，神情更加沉重。</p>

“縣侯的女兒怎麼封縣主……？”王雱臉色一變，急問道：“是哪一房的？！”</p>

看到王雱終於明白，呂嘉問歎道：“是濮安懿王的曾孫女！”</p>

廳中的諸人同時吃了一驚，王安石都免不了臉色一變。王雱驚問道：“怎麼可能，濮陽郡王是什麼身份，怎麼會答應將侄孫女兒嫁給商戶？”</p>

英宗皇帝趙曙是濮安懿王趙允讓的第十三子，隻是自幼被沒有子嗣的仁宗皇帝養在宮中。他登基後的濮議之爭，就是是否要追贈其父為帝，還是隻稱皇伯，從而引發的朝堂之爭。雖然英宗沒有成功，趙允讓隻是被稱親。</p>

可不管怎麼說，濮王一係在如今的宗室中，地位十分特彆，就算是天子也要讓他們三分。趙允讓的次子，也就是英宗皇帝二哥，如今襲封的趙宗樸最是要麵子，怎會可能會答應這麼一樁婚事？</p>

呂惠卿歎道：“高揚之母是魏王家第八房紀國公德存家的山陽縣主，其妻亦是縣主。本來就是皇親國戚，為兒子與濮王家結親，大宗正寺怎麼會管？”</p>

王雱聽得更為驚訝，母、妻皆為縣主，高揚本人至少也一個地位不低的環衛官。忍不住問道：“高揚此人怎麼自甘下流！？”</p>

“商人出身，還能怎麼樣？用錢買來的親戚，能洗多乾淨？米商又是祖傳的行當，他又如何甘心放棄？”呂嘉問長歎著：“說實在的，當是臨汝侯那邊貪了那幾萬貫的彩禮，還有四時八節都不會少的禮金。臨汝侯所在的那一房早年去了南京定居，與京城的兄弟們來往得也少，一個庶出的女兒出嫁，哪一個會在意？”</p>

呂惠卿對此也稍有了解：“在南京應天府的那一批宗室，不在天子腳下，他們做出的事是向來出格。”</p>

呂嘉問搖著頭，歎氣一聲接著一聲：“高揚也是聰明，被捉起來後根本就沒細說，硬是在獄中坐著，也不讓自己家裡麵來鬨。等過了年，開封府開始查玉牒，這才給發現了。現在消息也到了南京，年前事情在風頭上不好鬨，現在風聲稍定，到了太皇太後麵前去求情，說不定還真能脫身。”</p>

“那就詔令與高揚之子和離，將女兒領回去就是了。”王雱很不在意的說著，“反正都是為了錢。”</p>

曾布搖搖頭：“這不合法度。”</p>

依律夫妻是可以離婚的。丈夫因故單方麵遣出妻子，叫做休妻。而夫妻兩人都同意離婚，則稱作和離。但丈夫犯了法之後，妻子單方麵要求離婚，從法律上說，是不會得到允許的，更不合綱常。</p>

“而且還有兒女在。”曾布接著反問，“骨肉連心，總不能把他們都和離掉吧。”</p>

“不然還能怎樣？總不能就此放人吧？”王雱狠聲說道，“這可是天子親自下的詔令！”</p>

“但天子必有悔意，怎麼說都是濮王家的人。”呂惠卿作為天子近臣，很了解趙頊的為人。如今的皇帝就是這般，心思和想法都容易波動。當曰因糧商們盤剝民財而勃然一怒，將之儘下大獄治罪，誰求情也不理會。可是等到這年節一過，怒氣稍收，想法也會隨之改變。</p>

宗室們的反撲乃是預料中事，但濮王一脈的身份太過於棘手，天子很難加以重懲。可一旦這一個被放過，所有人便都能籍此脫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