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百慮救災傷（七）</p>

高揚和金平騎在馬上急匆匆地往糧行的會館趕回去。跟著兩人的伴當也騎在馬上，一行七八人，臉色一個賽似一個難看。</p>

高揚剛剛喝了一壇子的錦夜白。因為是平曰最是慳吝無比的吳樓掌櫃燕四白送的好酒，他喝得極是開心。隻是現在騎在馬上，急急的往回趕，整個人上顛下晃，肚子裡的酒水就一個勁的往喉嚨上湧。</p>

直到前麵人多了起來，不得不放慢馬速，高揚一直在翻騰的胃部這才感覺好一些，不過心裡麵泛著的堵，卻是一點也不見減少。</p>

來報信的親信緊緊跟在身後，馬蹄聲一點就追在耳邊響。方才他從樓下跑上來，高揚和金平正是喝著開心的時候。聽到也隻是抬抬眼，漫不經意的問著有什麼事。</p>

“馬車，發運司用馬車在河上運糧！昨日已經到了南京！”</p>

當慌慌張張的這句話傳入耳中，高揚就想一個巴掌將說胡話的家生子打醒。可旁邊的金平聽著聽著就臉色變了，“莫不是雪橇車！？”</p>

高揚的醉意由此也一下全都醒了，緊接著，一陣寒意傳遍全身。</p>

當侯水部的四條碓冰船在黃河中擠成了木片的時候，哪一個糧商不是想看著王安石第二條手段的笑話？隻是為了有備無患，行會才派了人手去南京應天府【商丘】打探——坐在汴河邊守著，總能先一步得到消息。本來高揚隻當是白出了一份人力而已，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雪橇車竟然還真的給薛向辦成了。</p>

高揚心中發慌，即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是覺得惶惶不安。他轉頭瞅著旁邊的金平，行會的大行首此時陰沉著一張老臉，當年他死了親娘老子，高揚也沒見他這副模樣。</p>

錢比爹娘重要——至少在高揚和金平眼中如此。他們以及整個行會，為了囤積居奇好在明年大賺一筆，這兩個月不但刻意減少了糧食出售的數量，甚至還動用了大半家產來高價收購京畿一帶大戶手中的存糧。</p>

今冬的物價大漲，隻是他們在利用民心，逼迫朝廷開常平倉平抑糧價。等到斷了朝廷所能動用的最後的手段，到了明年的春夏時分，便是糧商們大發橫財，為子孫攢下一輩子都賺不到錢財的時候了。隻要將賺到的錢分給親家們一部分，還怕朝廷能查抄到自己的家裡去？那時候，王安石肯定要倒台，有什麼罪過都可以推到他身上！</p>

但當雪橇車載糧入京，這個如意盤算登時就要化為泡影。</p>

“怎麼辦？！”高揚頹然的問著，坐在交椅上都是有氣無力。</p>

米行有著自己的會所。包括高揚、金平在內，九大行首會聚一堂。此前他們都已經得到了消息，現在仍是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王安石、韓岡、薛向，這三人加起來竟然當真在冬天將糧食運到京城中。</p>

不過大行首金平此時已經恢複了平靜，心中的隱憂隻是放在糧食入京給百姓增加的信心上，“慌什麼！還沒有入京呢。就算當真入了京，能運來的糧食也不會多！我就不信，雪橇車還能跟綱船比？！真要有這等運力，早就在天下傳開了！……一個冬天最多也不過二三十萬石！”</p>

得金平這個主心骨一說，行首們的臉色便頓時好了許多，如果隻是幾十萬石的數目，他們還真不會放在心上。</p>

其中一人便道：“就算翻一倍好了，也不過五十萬石。朝廷要是想籍此發賣，到時候出來多少我們買多少。”</p>

高平惡狠狠地獰笑道：“朝廷平抑糧價，必然是六七十文，想辦法買下來，曰後可是有賺的。”</p>

一陣附和的笑聲中，金平保持著平靜：“儘量不要太冒風險，區區幾十萬石，對京城百萬軍民那是杯水車薪，轉眼就能賣光。到時候，朝廷還是要開倉放糧！”</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