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壓著心頭的不耐，沉下心來應付著葉濤，這時候，幾聲鐘響從宮中傳出，宮門終於開了。</p>

當值的閣門使走了出來。</p>

不用他多話，考生們按著名次先後，立刻排起隊來。前曰太常禮院的禮官，已經向這四百零八位貢生們教導了進宮麵聖時改有的禮節，沒有哪人敢於錯上半點。</p>

葉濤連忙擠回去，他禮部試的名次很靠前，比起一百五十七名的韓岡要強得多。韓岡冷淡的看著他的背影一眼，在自己的位置站定，不再去想這隻煩人的蒼蠅。而慕容</p>

武，此時早就回到了最後麵。</p>

從左掖門進了宮中，考生們被閣門使領著直趨集英殿。周圍有上四軍的士兵護衛監視。旁邊還有監察禦史盯著，沒有人敢於做出任何失禮的行為，也不敢抬頭張望。各自看著腳下的路，盯著前麵人的腳後跟，向前疾步走著。</p>

一路了殿上，宮廷韶樂從集英殿中回響。天子還未到，但今科的考官已經都在殿中等候。</p>

韓岡作為四百零八人中唯一的朝官，卻還是第一次來到宮殿之中。雖然低垂著眼，裝出一副謹守禮儀的模樣，卻也不忘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周圍的布置。</p>

尋常而已。</p>

殿中陳設的器物，裝飾的布幔，梁柱的油漆和彩繪，都已是老舊。根本比不上有著無數善男信女捐獻的大相國寺、開寶寺等大叢林的主殿。</p>

也隻有規模，算是勉強讓人不會小覷了皇家的體麵。儘管集英殿隻是諸殿之中，規模排在後麵的殿閣，但二十多丈的寬度，十餘丈的進深，還是讓每一個貢生心中震撼不已。也就是韓岡眼界高，見得多，沒放在心上。</p>

兩排有數人合抱粗細的梁柱，在大殿內，隔出了東西兩廂。兩廂之中，排滿了桌案。桌案都是舊的，跟國子監差不多。而且桌案都不高，隻有一尺多，不到兩尺的樣子。給考生們準備的是蒲團，而不是馬紮或是杌子。</p>

‘這是要跪坐啊！’韓岡先是暗罵了一句，又慶幸自己幸好已經習慣了，不然可是要出醜。</p>

在考官們的監督，四百零八名貢生們在集英殿中央排好了方陣，打頭的三人是在禮部試排名最前的三個。</p>

幾聲淨鞭響過，樂聲止歇。在禮官的叱令下，所有的考官和考生，無一例外的都跪拜了下去，靜靜的等著天子的到來。</p>

寂靜的大殿中，韓岡低著頭，研究著大殿地麵上作為鋪墊的磚石。雖然是燒製出來的磚石，卻是泛著幽暗的金屬光澤，也難怪外界傳言說，宮中使用金磚鋪地。</p>

如果是漢代，殿上都是鋪著地板，進殿要拖鞋。但到了南北朝之後，周時的禮節就已經開始變了。到了現在，已經可以穿著靴子走在大殿上。</p>

連串的腳步聲終於從前方傳來。</p>

並不吵鬨，很整齊，靜悄悄的響起，又靜悄悄的結束。</p>

然後禮官的又吊著嗓子半吟半唱的發號施令。</p>

三跪九叩。</p>

向著當今的大宋天子，統禦億萬兆民的皇帝，叩拜下去。</p>

一拜一起之間，都能看著殿上的人物。但隔著有些遠了，光線又很昏暗，看不請坐在禦榻上的趙頊是個什麼模樣，隻是站在陛前，一開始並沒有出現的一個高大聲影讓韓岡很熟悉。</p>

是他的嶽父王安石。</p>

看起來王安石是跟著天子在殿後等待，然後與天子一起出來。不僅僅是王安石，還有兩人也在列。不出意外，應該是參知政事的王珪和馮京。</p>

一連串事先已經被禮官傳授的禮儀之後，考生們終於可以落座。在內侍們的引導下，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各自就位。</p>

然後今次的考題題目便出來了。</p>

‘古之明王，求賢而聽之，擇善而使之。法不足以有行也，改之而已；人不足與有明也，作之而已……以守位則安，以理財則富，以禁過則聽，以討罪則服，以交鬼神則饗，以來蠻夷則格，以上治則曰月星辰得其序，以下治則鳥獸草木得其姓……朕夙興夜寐，心庶幾焉，而未知所以為此之方。子大夫其各以所聞，為朕言之……朕即位於茲七年，行義政事之失，加於天下多矣。往者或不可救，來者尚可圖也。以所見言之毋隱。’</p>

果不其然，彆看今次皇帝親自出的考題洋洋灑灑數百字，本質上就是一句話：地方上的行政闕失，可以放膽直言。</p>

這就是策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