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說不得定會在外再留三年。”曾布也揣測著，“不過他做宰相，總比馮當世上來要好。”</p>

在政事堂中，始終像是一塊堵路石擋在麵前的參知政事馮京，當然不受新黨一眾歡迎。章惇都皺著眉頭，“要宣麻，也是王珪先上一步，馮京在中書中的資曆，遠不如王禹玉深厚。”</p>

“若真的是王珪做宰相，倒是可以放心了。”曾布哈哈笑道，始終隻會說著陛下聖明，臣無異議的王珪，在新黨中人的眼中，是個極無用的角色。</p>

隻是章惇隱隱的卻有某種憂慮，晉升之速並不遜於任何人的王珪，真的有這麼簡單？</p>

……</p>

女兒終於嫁了出去，王家上下喜氣洋洋。在公事上，宗祀大典也結束了。外麵的鞭炮聲越來越經常的響起，現在就等著熙寧六年的到來。</p>

因為已經訂了親，韓岡也不可能上門去拜會自己未來的嶽家。他依然還是在王韶家，隻是中間抽空去了趟種諤府上，與種樸、種建中見了一麵。聽說了韓岡要娶王安石家女兒，恭喜之餘。</p>

而王雱也抽空與韓岡見了幾麵，論起對王安石學術理論的理解，自幼聽其教誨的王雱，當然是浸銀甚深。靠著他的指點，韓岡對於王學的理解又更深了一步。自然，對即將到來的禮部試也更加有了一份底氣。</p>

王安石的學術觀點，有一部分是盱江先生李覯的學術理論的改進，比起重視天地大道本源的張載關學、二程洛學兩派來，王安石的儒學理論，更追求對現實社會的認識，而少有對格物致知方麵關注。</p>

幾家學派，幾乎是背道而馳，許多地方，跟道佛兩家反而更近一些。</p>

但他們，卻都算是儒學。</p>

在宋代，儒學就是一個筐。</p>

孫複撰寫《春秋尊王發微》，劉敞撰寫《七經小傳》，兩人在書中大改舊時流傳下了經典注釋，而是以自己心意來解釋儒家經典。自此之後，各家學派，各大儒宗，都是彆出機杼，將自己學術觀念加到儒學這個筐子中。也就是與漢唐儒者‘我注六經’截然相反的‘六經注我’。</p>

流傳後世千載的程朱理學，能有幾分合乎原始的儒學？孔子若是活在現在這個時代，怕是每一家學派，都不會被他成認為是儒家道統的傳承。</p>

韓岡要把物理學、數學、天文學包裝進儒家理論裡去，當然也是同樣往筐裡裝蘋果。張載這個儒學宗師看到之後，僅是覺得有理，能讓氣學原理在現實中得到印證，便全盤接受了韓岡對格物致知的新解。</p>

其實這就是掛羊頭、賣狗肉。</p>

不掛上羊頭，狗肉賣不出去。不但賣不出去，還會有人說這狗肉太賤，完全上不得席麵。</p>

但掛上了羊頭之後，儘管還是有人會說這味道好像不對。可大部分人，卻會被便宜的價格，以及還算出色的口感所吸引。等到曰月長久，人們都習慣了狗肉，就會覺得羊肉就該是這個味道，真正的羊肉到了麵前，反而會被斥為假貨。</p>

韓岡便是有這個盤算。隻要自己學術能推廣出去，曰子久了，就會成為正統，人人加以研習。科學體係以儒學的名義建立之後，又有誰能來推翻？</p>

而物理學摻進了儒學中又如何？不過是換了個封皮而已。兩者可不是如科學和神學那般不可調和。</p>

儒學是個很寬泛的概念，可以兼收並蓄，可以海納百川，並沒有不可逾越的界限。</p>

就像張載能夠重新定義何為儒者，重新定義儒學的本質，二程、朱熹做過，韓岡也同樣可以做。</p>

就讓後世的學生，為張韓道學而頭疼好了！</p>

韓岡樂於一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