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隨行的這些個赤佬，連續幾代都在京師軍中混跡。各個滑不留手，根本不怕得罪程昉。事情鬨得大了，到最後也肯定是程昉倒黴。文官們的板磚隻會往宦官頭上招呼，誰還會找他們這些螞蟻蟲豸般的小人物麻煩。</p>

隻要不是聚眾鬨事，違逆軍令，做的看起來僅僅是仗勢欺人的</p>

活計，風風雨雨都有程昉這樣的大樹給擋著。他們這些士兵就最多挨點訓斥、罰點俸祿而已。</p>

兩個班直看著程昉急怒上火的表情，心頭煞是痛快。辛苦了四天，終於出了一口鳥氣。再看了程昉一眼，各自冷笑在心中，彆當他們軍漢平曰裡任打任罵，就是好招惹的。賊咬一口，都是入木三分。真要捅你一刀子，你又有什麼辦法？</p>

幾個士兵剛剛把占著一張桌子的行商踹走，正回頭一起對程昉說著，自己這是在想都丞儘孝心。就見著有人站了出來：“孝心？！……這是什麼話，誰教你說的？”</p>

見到有人出頭架梁，幾個士兵都聚了過來。驛館裡常有官宦出沒，但從門外的車馬上看，不是高官顯宦的規格，最多幾個選人或是小使臣而已。三班院裡吃香，闕亭之下守骨頭的貨色。身為班直護衛，隔幾曰就能見一次天子聖容的人物，卻不會把這等人放在眼裡。</p>

“我等是奉旨出京！”一個神衛軍小卒立刻跳了出來：“你是哪裡來……”</p>

種建中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自報家門：“本官種建中，家叔現在京中任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p>

除了兩個班直外，其他幾人的臉色都白了。是種太尉的親侄兒，響當當的衙內。若是惹惱了他，隨便找個借口，就能把他們從禁軍發遣到廂軍去。將不適任的士卒降入下位軍額，這是有先例的，種諤也有這個權力，找幾個不長眼的蠢貨作伐，真還是輕而易舉的事。</p>

縣官不如現管，在程昉麵前可以滑不留手的軟頂著，可他們頂頭上司的侄兒種建中卻是讓他們不敢招惹的存在。</p>

當神衛軍的士卒軟了下去，兩個班直護衛卻仍是不同聲色，他們是天子近衛，根本不怕有人想跟他們過不去。一人向著種建中道：“種衙內，我等是奉天子詔前往華州。衙內想要阻止嗎？”</p>

種建中被當頭堵了一下，脾氣便要湧上來了。</p>

而此時的程昉，卻在看著種建中後麵的同伴。與種建中同樣高大魁偉的年輕人，並沒有出來訓斥。程昉知道，並不是他不夠資格教訓人，而是因為他身份更高。不過班直護衛已經成功的將種建中堵上了嘴，正得意的笑著。</p>

這個時候，坐在一邊的年輕人終於有了動作。</p>

“爾等即是天子親衛，如何還敢在地方上欺淩百姓？可是想敗了天子盛德？！”韓岡訓斥了兩句，矛頭一轉，卻直指程昉：“程都丞！此二人即已配屬你之麾下，何以不嚴加管束，以至於讓其再此恣意妄為？”</p>

韓岡頤氣使指，訓了兩句，就訓起了程昉。</p>

這裡的都是慣看得眉眼高低的滑頭，從韓岡的口氣以及態度上，可以看出他的架勢絕不是種諤的侄兒能比。一時氣焰都收了起來，若是程昉順水推舟，罪名可就落到自己的頭上了。</p>

程昉上前與韓岡、種建中見禮：“程昉見過種衙內。程昉見過……”他拖長了聲音，等著韓岡報出姓名。</p>

韓岡也不隱瞞，隨即報上名諱：“韓岡。”</p>

程昉氣息一窒，而周圍還沒走遠的軍士們，更是心頭一顫。竟然是韓岡。連忙道：“可是收複河湟，一顆仁心救治萬民的韓玉昆？”</p>

“不敢當，為國效力，為天子分憂而已。”韓岡拱了拱手，“都水丞的姓名，才是如雷貫耳。”</p>

程昉的名字，韓岡聽說過。雖是宦官，卻是王安石重用的人物，在治水淤田上有著很出色的能力。農田水利法儘管在新法中並不起眼，但功效卻一點不弱於青苗、免役諸法。</p>

程昉為都水丞，統管河北水利深、冀、滄、瀛諸州，也就是原本鹽鹵黃河河口一帶，淤灌出上萬頃上等良田。</p>

不似在橫山和‘屢立殊勳’的王中正這般引人注意，但程昉在河北的功績，也讓他成為趙頊心中可以重用的人選。今次他上京回稟漳河淤田之事，便被加了個察訪華州災傷的臨時差遣，派到了關中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