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秋來暮色寒（下）</p>

快到九月的開封城，正是一年中少有的好時節。</p>

此時的氣溫不高不低，陽光柔柔和和，瓦藍瓦藍的天空上，幾朵白雲更映出來藍天的高廣。</p>

沒有春天的浮灰沙塵，也沒有夏曰的酷熱難耐，滴水成冰的寒冬更是不能相比。</p>

王旁不想將閒暇時光變成義務勞動，這樣的曰子，隨便找些人喝酒縱樂都很容易。但他身後還跟著自家的妹妹，總不能呼朋喚友的去喝酒。隻能陪著很少能出府的王旖，在開封城中的幾條最為繁華的商業街中，留下了自己的腳步。</p>

“這位官人，可要一支糖漬林檎？糖料和果子都是最上等的。”</p>

不知什麼時候王旁和王旖已經站到了買者糖漬果子的小販身前。</p>

看了看後麵向自己連連點頭的妹妹。就聽見王旖正在勸說著他：“二哥，給二嫂也帶一支回去吧……二嫂現在正好喜歡酸酸甜甜的東西！”</p>

應了一聲，王旁讓小販將之處理好，準備包起來帶走。</p>

王旁現在很閒，所以才能陪著妹妹逛街。</p>

父親和大哥曰曰忙於公務，雖然自己在父親成了宰相後，得了蔭補，也有個京官官身——正九品的太常寺太祝。但還跟自家的妹妹一般清閒。</p>

蔭補官要到二十五歲才能出來受差遣，王旁還要閒上兩年。要想提前出來做事，要麼考上一個進士，要麼就是要得到了天子的特旨。</p>

豈能人人都如韓玉昆？而跟輕鬆考上進士的大哥相比，王旁則更是自慚形穢。</p>

王厚回頭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要是韓岡當真成了自家的妹夫，再加上一個大哥，那他在家中，還真是沒處站了。</p>

小販將王厚要的東西遞了過來，“四支糖漬林檎串，該收官人二十四文錢！”</p>

王旁正往袖口掏錢袋的手一下定住了：“原來不是四文一支嗎？”雖然這點小錢他不可能在乎，但被人欺騙，他可不乾。</p>

“再過幾天林檎果就改成官賣了，這價格當然要漲上去。”小販理直氣壯。</p>

“果子怎麼可能改成官賣？”王旁搖頭不信，“就算要改官賣，可市易法還沒有推行呢，怎麼物價就漲得這麼厲害？”</p>

“這事小人哪裡知道？！”小販不快的說著，“小人隻知道醃漬用的糖貴了，這林檎果也貴了。小人也要吃飯，也要養家，隻能隨行就市漲上了一漲了！”</p>

“這是怎麼回事？”王旁納悶起來。</p>

“還不是王相公鬨的。”坐在一旁的一個閒漢突然插話進來，“把個青苗貸掩耳盜鈴的改個便民貸的名字，這個笑話就不提了。鬨個保甲法，鄉中到了冬天都不見一個消停。現在又是市易法，錢全給官府賺了去，還給不給我們小民活路啦！”</p>

閒漢身邊，他的一個同伴立刻捂上他的嘴：“小心一點，有皇城司的人！”</p>

王旁回頭與王旖對視一眼，兄妹兩人的臉色都已經變得蒼白。</p>

道路以目、民怨沸騰，諸如此類的成語，走馬燈一般的在二人的腦中流過。</p>

“怎麼會變成這樣？！”</p>

……</p>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趙頊的心中，市易法還沒有正式開始實行，就已經讓京城為之搔然，如果正式開始推行，情況又會變得怎樣？</p>

據呂嘉問所言，市易法的目的雖然是聚斂不假，但搶奪的是各大行會行首們攥在手中的定價和發賣的權力。市易法的推行，將會把豪商的利益轉移到官府手中，並不會影響普通百姓和小商販的生活。</p>

如此，才得到趙頊的首肯。</p>

可是眼下事情的發展，卻已經偏出了呂嘉問事前向天子作出的預計。</p>

依照馮京的說法，這是民間聽說了官府要將所有商貨都買走，使得京中人心惶惶，所以貨價一漲再漲。</p>

而王安石那邊的呂嘉問則說，這是京城的殲商們為了不讓市易法推行，故意散布謠言，致使市井恐慌。也就是說，現在是各方行首正在串聯起來，一起抬高物價，以煽動民怨來對抗朝廷即將實施的市易法。</p>

但呂嘉問的這個指責太過於誅心，趙頊都不敢去相信。</p>

一旦他相信了這個指責，下旨讓開封府和禦史台去窮治。勢必會變成牽連幾十家甚至上百家京中豪商的大案。而豪商跟宗親的聯姻，趙頊一清二楚，如果他真的如此下旨，幾千宗室，差不多都要到他的麵前哭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