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參商稻粱計（上）</p>

八月的秦州，平靜得緊。</p>

沒有外擾，沒有內憂。風調雨順的太平曰子，除了樹上的知了不停聲的在叫著，就沒有彆的讓人煩心的事了。</p>

可知州沈起卻是煩躁得腦門上、臉頰上都生了一片疙瘩。聽著單調的蟬鳴，他恨不得像京中的殿帥宋守約一樣，命人將衙門裡的大樹上的秋蟬全都給打掉，好讓自家的耳邊能得一點清淨。</p>

這兩年來，他無大功，無大過。沒在熙河戰事中撈到便宜，但也沒有被西賊所敗，而吃到苦頭。前曰的德順軍被困，籠竿城既然未破，那他也就沒有什麼罪名。</p>

安安穩穩，和平安定，這是秦州的三十萬大宋子民夢寐以求的生活。</p>

不過這樣的安穩，正是沈起所不想看到的。</p>

涇原路的蔡挺走了，在京中做了樞密副使；熙河路的王韶也走了，在京中轉眼就要做上樞密副使。</p>

就他沈起還在這裡！</p>

看著臨近兩路的主帥一個個飛黃騰達，沈起心急如焚。喝到嘴裡的涼茶，壓不下心頭的焦躁。遮在頭頂上的樹蔭，隻能擋住秋老虎一般的熾烈陽光。</p>

身為邊臣，求著盼著的就是軍功，要不然他眼巴巴的跑到西北來吃什麼苦？！</p>

這鬼地方，春天沙塵，夏天暑熱，秋時就要防備著西賊，冬天又冷得厲害。哪比得上東京城的安逸？就算不能留在京中，以他的身份地位，求個江南美地的差遣也非難事。</p>

可他就是貪著潑天的功勞來到了秦州，隻盼望著能在此地沾一點韓稚圭的福運，能讓他大展拳腳一番。</p>

可惜的是，李師中和郭逵都沒能從王韶手上分到的功勞，他同樣沒有能得到。</p>

河湟那麼大的一塊餅，熙河路上下吃得差點撐死，卻一點也不留給外人。</p>

王韶當了執政，高遵裕成了貴官，韓岡像甩狗屎一般將羅兀、鹹陽的功勞全都扔了，還照樣升到朝官上——國子監博士！從七品！還有那苗授、王舜臣、王厚、傅勍、趙隆，全都加官進爵，一個個仿佛是腰肋下綁了開封李家的煙火，點了火後就直往天上衝。</p>

而秦州上下，則幾乎都要餓死。</p>

錢糧都支援了熙河去，但熙河還是吵著說不夠，沈起連續兩年的考績也就是中平。而張守約那邊又有多久沒升官了？景思立好不容易搶到一個參加河州大戰的位置，偏偏還戰死了！整整兩千秦鳳精銳，全都成就了禹臧、仁多兩家名聲。就一個王存得了個堅守城池的功勞，但退敵的首功還給王舜臣拿走了。</p>

不患寡而患不均。</p>

沈起幾十年來，讀了那麼多遍聖賢書，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般，覺得聖人說得話當真是太有道理了！</p>

站起身，圍著院中的老槐繞起了圈子。沈起一身薄紗外袍，背後卻都被汗水濕透了。兩個侍妾給他打著扇子，都沒讓他少流點煩出來的熱汗。</p>

眼下秦州是打不起來了。會州、會州，秦州北麵的會州，柔狼山以南的這一片地，若是打下來，離著興慶府就沒多遠了。可眼下常平倉中也沒多少存糧，天子更不會支持任何冒險的行為。</p>

沈起的腳步停住。</p>

但熙河卻還有機會，湟水之濱的董氈不過是將一個拖油瓶送到了鞏州蕃學，並沒有表現出讓人滿意的恭順之心。而北麵的蘭州，也同樣被並不順服的禹臧家控製著。</p>

王韶現在離開了熙河，而高遵裕又做不了熙河主帥。如果能搶到這個位置，即便隻能派人試探，他都有辦法讓一場斥候間的戰鬥，變成連綿一路的血戰。到那時，就是他建功立業的機會了。</p>

……嗯……不是他為了自己的加官晉爵而妄開邊釁，實在是那些吐蕃蕃人不可相信，應當剿之而後快。安定了吐蕃人之後，才好北上興慶，平滅西夏。</p>

主意已定。</p>

接下來，沈起要考慮的就是，該如何得到熙河經略這個位子。</p>

‘該走誰的門路呢？’</p>

這是個問題。</p>

……</p>

再有十天，秦鳳轉運使路中報名參加今科鎖廳試的官員們，此時已經到得七七八八，或前或後的到了轉運司衙門這裡報了到。算到最後，就隻剩韓岡一人未至。</p>

“韓岡是不是不敢來了？”蔡曚冷言冷語。他在秦鳳轉運司的時間不多了，已經有消息說，要將其調任到蜀中或是荊湖去。</p>

“大概是有事絆著了。”年初的時候，也就是河州大戰期間，蔡延慶在隴西待了不短的時間，多多少少知道一點有關韓岡的情報。“聽說他的兩個小妾都有孕在身，說不定現下正在等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