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物萬家歡（上）</p>

高遵裕的確是病急亂投醫了。</p>

一向深沉的高遵裕，現在已是急得滿頭汗水，而且今天的天氣也是悶熱，搞得他渾身上下都是大汗淋漓。</p>

在韓家聽到消息的時候，羊水已經出來了。但這一夜都過去了，孩兒卻還沒有給生出來。在產房外，聽著明珠的嘶喊聲越來越小，熙河副總管是心急如焚。</p>

這一夜，兩個穩婆跑進跑出。領頭的徐姓老穩婆是從秦州請過來的，做了三十多年的穩婆，接生下來的孩兒成千上萬，秦州城裡富貴人家的子弟看到她，都要恭聲道一句徐婆婆。而她帶來的徒弟，是她的兒媳，也有十來年的經驗。但就是這兩個穩婆，現在也快沒了招數。</p>

“頭都看到了，但就是最後一口氣下不來。貴家的娘子身子骨實在是弱了點……”</p>

高遵裕不想聽這些話，他陰聲問著：“到底會如何？”</p>

“可能大的小的都保不住。”</p>

麵對高遵裕，徐老穩婆也沒有諱言。她見過的官兒太多了，韓琦家的孫子她都經過手——二十多年前，韓琦正在秦州做了知州——太後的叔叔又如何。</p>

高遵裕臉色徹底黑了下去，眼下最放在心上的寵妾，還有快要出生的兒女，就落得這麼輕飄飄的一句‘可能大的小的都保不住’。整個人的眼神都危險起來。</p>

“不是聽說藥王弟子在這裡嗎？……韓機宜啊。他應該有主意吧？”</p>

徐老穩婆的兒媳三十多歲在旁緩頰。說起話來沒有她姑姑的底氣，細聲細氣的，但落到高遵裕的耳中卻是黃鐘大呂一般。的確，韓岡雖說是從不承認什麼藥王弟子，但療養院，治療骨折，烈酒消毒，有關醫道之事，他可是有過不少創見。而且韓岡多智，去找他的時候總能有辦法。</p>

不用人提點第二遍，高遵裕就連忙派了身邊的管家去找韓岡。</p>

韓岡聽著高府的管家匆匆忙忙的幾句話將事一說，苦笑不已。莫說難產，就是正常生產，韓岡都沒親眼見識過。</p>

他倒是見過軍馬難產的，去左近的蕃部時正好撞上。為了保住母馬，蕃人們處理的手段很粗暴，直接就把小馬切碎了拖出來，這樣就傷不到母馬，是個好辦法，隻是用不到人的身上。要是他說一句把卡在盆骨處的孩兒切碎了拖出來，高遵裕能跟自己拚命。</p>

但韓岡也不可能拒絕高遵裕的請求，怎麼也得走上一趟。幸好為了自家的娘子也曾有些想法，他也曾私下裡命人作出了實物，隻是眼下不便拿出來——未卜先知的，坐實了什麼藥王弟子的名頭可不好辦——但那器物的式樣心中有著譜，打造起來也容易。</p>

跟了高府的管家出來，就正好碰上了兩名挺著大肚子的孕婦。</p>

“官人？出了何事？”</p>

周南和嚴素心此時都已經起來了，被各自的婢女攙扶著，挺著肚子在院子中走著。見到韓岡跟著高府的管家匆匆而出，兩女都有些疑問。</p>

她們一貫早起，也按著韓岡還有醫官的囑咐，每天在院子中多走動。平曰吃的也不算很多，就是為了防著頭胎難產。眼前的兩張如花俏臉，現在也隻變得微圓，而這種略顯豐腴的容顏因為充滿了母姓的光輝，反而更為吸引目光。</p>

此時普通富貴人家的孕婦，都是雞鴨魚肉往死裡狠補。但真正能請上良醫的人家，就不會這麼讓人填鴨似的給孕婦滋補身體。而高遵裕的小妾明珠，應該得到了同樣的醫囑。但高遵裕好象是偏好嬌弱型的女子，韓岡曾見過明珠一麵，身子骨實在有些弱，會難產倒不是沒有聽從醫生吩咐的緣故。</p>

明珠現在的情況，韓岡知道不能對周南和素心說，要是讓她們受到驚嚇，本來沒事的反而變得有事了，“有事去高府一趟，你們散過步後，就去好好歇著，不要累到了。”</p>

韓岡腳步匆匆的趕到了高府，高遵裕連忙迎上來，急叫著：“玉昆，你可來了。”</p>

高遵裕渾身上下都向被水潑過一般，急得跳腳的樣子，就算碰上了再危急的戰事，韓岡都沒有在他身上見過。暗歎一口氣，畢竟是關心則亂。換作是自己，當周南和素心難產的時候，怕也是一般的不中用。</p>

“總管莫急，你在這裡急著也用不上力氣，先緩口氣，喝點水。”韓岡丟了兩句話給高遵裕，反身問著站在一邊的老婦，前曰請來隴西時，韓岡就見過她——秦州有名的徐婆婆，“徐婆婆，裡麵的情況如何了？”</p>

“都看到了頭了，但娘子沒了力氣。如果官人沒有辦法，可能母子都保不住。”隻有四尺多高的老婦硬邦邦的回著話。韓岡看她的模樣，很可能是對自己這個藥王弟子不以為然。那麼把自己拖過來，也許幾分分擔責任的意思了。</p>

韓岡嘖嘖嘴，想了一想，回頭對高遵裕說：“總管，韓岡隻有個不算主意的主意。”看著高遵裕一下亮起來的眼神，他繼續道，“平曰裡是不好用的，但現在已經這步田地……”</p>

“玉昆，你就直說吧！”高遵裕心急如焚，直跺著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