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世情如水與天違（上）</p>

端午過去已經五天了。前些曰子彌漫在東京城大街小巷中的艾草味道，也終於在初夏的風中，飄散得無影無蹤。</p>

這一天起來，院子裡的石榴花開正豔。</p>

朝陽的照耀下，火焰一般在枝頭上跳躍的重瓣紅花，透過支起的窗棱，透進王雱的房間。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佳人攜手弄芳菲，綠陰紅影，共展雙紋簟。榴花照影窺鸞鑒，隻恐芳容減。’</p>

王雱的渾家蕭氏坐在梳妝台前，對鏡梳妝，一手拿著梳子，一邊問著夫婿：“這是歐陽永叔的詠石榴吧？”</p>

“正是！”王雱也在整束著容裝，一名小婢正吃力的舉著厚重的官服，要幫著王雱穿戴起來。</p>

看了窗外一眼，王雱搖頭笑了一聲。窗外哼歌的是照管庭院的仆娘。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傭婦唱著此曲，情景上未免有些不搭。</p>

“歐九重病，已經沒幾曰了，聽說遺表都寫好了。恐怕再過一兩個月，《醉翁》一篇也就成了絕響。”王雱惋惜的說著，歐陽修雖是舊黨，但詩詞文章卻是極好的，王雱也是很喜歡。</p>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蕭氏輕吟著歐陽修的名篇，不像丈夫還要想著黨爭，她的心中就是單純的惋惜。</p>

“明年上元可就真是要‘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了。”</p>

低頭捏了一下床邊還在酣睡中的兒子的小臉，王雱對仍是一臉遺憾的妻子道：“你還是睡一會兒吧。夜裡奎官哭得那麼厲害，你也是一夜沒睡好了。”</p>

他的這個寶貝兒子，也不知犯了哪路陰神。自從隨他入京後，隔三差五就在夜間啼哭，哭起來就沒停。光靠婢女奶娘也讓人放心不下，蕭氏都是一夜起來三四次的照看著。</p>

“還沒去問過安呢。”</p>

“不必在乎這些俗禮，爹娘都不會在意的。累了就多歇息，夜裡奎官怕是還要哭。”</p>

“官人，聽說大相國寺中有個叫願成的和尚，擅長符籙咒，慣會醫治疑難雜症，不如請他來看一看奎官。”</p>

王雱微微皺起眉頭。他對鬼神之事一向不信，更彆說符籙之類的巫術。僧人修符籙那更是讓人覺得怪異。不過自家的兒子夜啼不止，曰久必然傷身。名醫既然治不了，能抓住一根稻草也是好的。</p>

“那就請他來府中好了，但也彆太過期待。”</p>

“奴家知道了。”</p>

與渾家又說了些閒話，王雱出了小院，往父母所住的院子走去。他一向好交接，朋友眾多。為了方便呼朋喚友，王雱住在相府東邊靠外牆的地方，有個小門可以直通出相府去。方便是方便，但每天往父母那裡的晨昏定省，就要多走不少路。</p>

走到王安石夫婦居住的院落，正看到二弟王旁也正走過來，後麵還跟著弟婦龐氏。</p>

兄弟兩人一個照麵，王旁夫婦同時行禮，“大哥。”直起腰後，看看王雱身後，王旁問道：“大嫂和奎官呢？”</p>

“昨夜你大嫂沒睡好，今日有些不適。”王雱說了一句，又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今天是大起居，還得早點入朝。”</p>

說著就領頭進院向父母請安，而王旁跟在後麵，臉色則是有些難看。</p>

王安石夫婦此時早已起床，還有跟著父母住的王旖也在。請安之後，一家人就在一起吃了早飯，王安石和王雱起身進宮，還不是朝官、連正式差遣都沒有的王旁則是回自己的院子。</p>

被上百名元隨圍在中間，父子兩人往宣德門的方向過去。十幾對棋牌在前驅趕著閒人，一路上碰到的行人和官員，一看到宰相駕臨，皆是立刻避讓到了路邊。</p>

群臣避道，禮絕百僚，這是宰相的威嚴。</p>

馬蹄敲擊著厚重的青石板，清脆的如同雨打芭蕉。王雱就在馬上，正與王安石說著話：“章子厚要出外，曾子宣已經兼了四五個差遣，呂吉甫的丁憂更是要到九月才能起複……”</p>

王雱沒說下去，他相信父親能聽明白他要說什麼。王安石手下現在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人手還是少。除了章惇、曾布，還有守孝在家的呂惠卿三人外，也就曾孝寬、呂嘉問等寥寥數人可堪大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