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問，吳氏頓時爆發出來：“還不是你鬨得！都是你弄得新法，舅姑都給她臉色看，連姑爺也吵了幾次！”</p>

“……是嗎？”</p>

王安石聲音乾乾的。他和吳充過去同為群牧判官，情誼甚篤，故而結為兒女親家。可沒想到因為新法之事，他與吳充越走越遠，舊時的情誼不再，反而連累了自家女兒。</p>

“大姐那裡讓二姐兒經常去看看，若是有閒，帶小九回家來住兩天也行。”</p>

女兒都嫁出去了，她婆家的家務事王安石也不知該如何處理，也隻能讓女兒回來住兩天散散心，正海也可以把外孫帶來。他都已經五十了，平曰也在憂慮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脫去號為拗相公的外衣，其實王安石也隻是一個普通的老人。</p>

“飯還沒好嗎？”王安石不想再聽這些煩心事，催著開飯。</p>

吳氏恨恨地盯著王安石。她知道必須在吃飯前把話說清楚，等到開始吃飯，他就又會去想事情，麵前放的菜不論多難吃，王安石都會一口口的吃下去。甚至不需用菜，就算是魚食，她的這位夫君也會毫無感覺到一顆一顆的吞進肚子裡去，吃完了都不會發現——這是他跟著仁宗皇帝一起釣魚時做出的事。聽說仁宗皇帝認為是裝出來的，心懷偽詐，可自家的夫君自己最清楚，他那姓子，哪裡會演戲？！實實在在的糊塗！</p>

吳氏柔聲說著：“老爺，就是回家住兩天，終究仍是要回去的。還是把姑爺換個差事吧，離了京城就行。”</p>

“吾已稱病，說不定等幾曰也是要離京。怎麼換？”</p>

王安石的推脫之言，終於惹怒了吳氏，一拍桌子：“王獾郎！大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p>

縱然這裡並沒有外人，但被夫人叫著自己的小名，王安石還是覺得有些尷尬，顧左右而言他：“大哥兒那裡有沒有來信？”</p>

吳氏臉一背，就不去理他。</p>

王安石看得苦惱，他並不懼內，雅善詩賦的吳氏也一直都是自己的賢內助。但這兩年，不知為何自家夫人的脾氣慢慢變得古怪了起來，往往因為一點小事發火。但好歹是糟糠夫妻，讓一讓也沒什麼覺得丟臉。</p>

書房門忽然被敲響，王安石的老仆在門外響起：“介甫相公，中使來了！是禦藥院的李都知。”</p>

王安石如釋重負，立刻躺回書房內的床榻上，吳氏恨恨地哼了幾聲，最後還是坐到了床邊。裝病就有個裝病的樣子。雖然他的稱病誰都知道是假，但一點表麵文章都不作，卻是在找禦史彈劾。</p>

李舜舉進來時，王安石已經躺在床上，吳夫人在旁服侍著。隻是王介甫一點病容都沒有，很健康的樣子。李舜舉習以為常，拉開聖旨便開始讀起來——在稱病的臣子家宣旨，不會要讓躺著病榻上的臣子起來跪下，這是顧全著大臣體麵，也是天子體恤臣子的表現。</p>

在病榻前，李舜舉抑揚頓挫的讀完詔書。一如預料，並沒有回應。李舜舉做了多年的宣詔使臣，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今次為了將王安石請出山，不走個四五趟，跑細了雙腿，也不會有個結果。不過想想過去，至少今次不用再為了宣召而追進廁所了。</p>

隻是他放下詔書，卻發現王安石的臉色，不知何時已是鐵青一片。他小心翼翼地照規矩提醒著：“大參，還請接旨。”</p>

“這是司馬君實寫的？！”王安石厲聲問著。如果將詔書拿到眼前，隻看筆跡，他便能知道是不是出自自己舊友的手筆，但這旨意他如何能接！？</p>

李舜舉方才一讀詔書就知道不對了，在他看來王安石發怒也是情理之事，他點頭答道：“的確是司馬內翰的手筆。”</p>

“司馬十二好文采啊！”王安石氣得雙手之顫，直直坐了起來，也不裝病了。‘士夫沸騰，黎民搔動’，這分明是在逼他辭職！‘卿之私謀，固為無憾，朕之所望，將以委誰’，這十六個字，更是誅心之至！天子看了對自己的看法又會如何？</p>

“……都知請回吧。”王安石強忍著怒氣。</p>

李舜舉見狀，也不敢觸王安石的黴頭，立刻告辭離開。但走之前還不忘說一句：“官家可是真心誠意的等大參回來。”</p>

李舜舉走後，王安石翻身下床，鋪紙磨墨，在書桌前奮筆疾書，司馬光的話，他要一句句的駁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