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軍功，其實王舜臣很吃虧，韓岡更吃虧。在裴峽穀，斬首三十餘級，在下龍灣村，又斬獲過山風以下二十多個首級，兩人都是親曆其事。尋常縣尉捕盜得五人，已經可以加官一級，而軍功斬首有個三五十級，足以讓一名小卒得入流品，魚躍龍門。如果上頭有人，靠著五六十級的斬首，甚至完全可以吹出一個敗敵數千的大勝來。</p>

但韓岡剛剛因為前一次的斬首功以及在甘穀城的功績，而受到薦舉，後一戰的軍功並沒有被錄入下來。剛過了年，韓岡才十九，能入流品已是難得，進用太速</p>

反而不利曰後——李師中便是這般說的。同樣，雖然看起來有二十八、三十八，但實際上才十八歲的王舜臣，也是因為年齡的關係，而與從九品的流內官無緣。</p>

所以最後的那點在下龍灣村裡的功勞，便分給了趙隆和李信二人。王厚雖然適逢其會，但他也沒有從趙隆和李信那裡爭功的意思。</p>

“也不必羨慕劉仲武，以四位兄弟之勇武，又能耽誤幾年時間？說不定再過一年半載，就是幾位官人了。”王厚出言安慰著有些喪氣的王舜臣四人。</p>

韓岡也道：“處道說得沒錯，以幾位兄弟之才，隻要有機會，何愁不能一躍龍門？……”他再一笑，“而在王機宜身邊，機會又怎麼會少？”</p>

“說的也是！”王舜臣的興致又高了起來，他走過路邊的攤子，丁零當啷的丟下一把錢，捧了十幾個橘子回來，分給韓岡他們一人兩個。</p>

王厚和韓岡要維持形象，把兩個橘子收在袖中，而趙隆、李信他們，都是剝了皮，直接丟進嘴裡。幾人一邊吃，一邊走。</p>

王舜臣吃著一嘴的汁水，順著胡須向下流，含糊不清的說著，“三哥也是本事，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去查得藥材市價。”</p>

調查個鬼，韓岡當然沒有去調查，但他前麵把事情說得圓得很，沒人會懷疑。不去問過石膏的行情，誰能看透天寧寺的豆腐是用的什麼材料？</p>

王厚也是搖頭，指著街邊的一家藥鋪：“這樣的鋪子秦州有二三十家，要是一家家藥鋪去問，我可吃不消。”</p>

韓岡笑了笑，想避過這個話題。隻順著王厚的手指方向，卻正見那間藥鋪中的夥計把一個抱著小孩的女子轟了出來。那夥計還插著腰，在台階上罵著：“沒錢還想抓藥？！又不是開善堂的！沒了錢賺，要俺們喝西北風去？”</p>

那女子雖然頭發都被推搡散了，遮去了容貌，但抱著孩子的背影看上去卻是楚楚可憐，讓人義憤填膺。見這麼一對母子受欺，好事的王舜臣當即上前幾步，揪住藥鋪夥計作勢要打。</p>

“彆下重手！”韓岡淡然的說了一句，上前將那女子扶起，“小娘子可安好？”</p>

被韓岡抓著手臂，嚴素心身子一顫，心中頓時又羞又惱。哪有這般無禮的？！方才想賒貼藥而被轟出藥鋪，已經是不幸，想不到竟然還碰上了個調戲女子的潑皮。</p>

世風嚴謹，男女大防雖然沒有明清那麼恐怖，但隨意接觸良家女子的身子也並不合適。王厚在旁邊咳了一聲，權作提醒。而韓岡扶起嚴素心後，便放開手，退了一步。動作自如，神色也是自然得緊。</p>

嚴素心小心的抬起頭，隻見韓岡的雙眼清澈深邃，神色也不帶一絲銀邪，並不是趁機占便宜的浮華少年。而且這張麵容，雖從沒有正麵相見，卻早已深深的刻在心底。</p>

“多謝官人！”嚴素心抱著招兒向韓岡行禮道謝，聲音中有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p>

官人？韓岡眼眉微動，又仔細看了嚴素心一眼，看起來她好像認識自己的樣子。自家穿的是文士的襴衫，平常百姓看到自己，多半會道一聲秀才，而官人，如果不是酒樓或腳店裡的小二和掌櫃，就隻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才會這樣稱呼。</p>

王舜臣這時退了回來，他並沒動手，而是放手讓藥鋪夥計躲進店中。趙隆奇怪的問著：“怎麼不打？”</p>

“三哥都說不能下重手，那還怎麼打？！俺下手何時輕過？”王舜臣反問，他探頭去看著嚴素心懷裡的招兒，看輪廓應是個一個相貌很清秀的小女娃子，但她的頭麵上長著稀稀拉拉的水皰，而被扯開了半邊衣襟，露在外麵的上臂更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漿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