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聲入雲霄息烽煙（上）</p>

“這就是安遠寨？”越過一條架在甘穀水支流上的短橋，韓岡望著出現在前方的寨堡，有些不相信眼睛。</p>

王舜臣知道，每一個第一次看到安遠寨的人，差不多都會有韓岡現在的反應，他笑道，“五百步寨，九百步城，安遠寨可是實打實的五百步。”</p>

“南北隻一步，東西二四九，加起來的確五百步，這樣的規劃也叫寨？！”</p>

當然，韓岡是誇張了一點。寨子再如何也不會建成一條線的樣子。不過安遠寨的確是南北窄，東西寬。整座寨子從南到北大約五六十步，而東西長度則是南北寬的三倍，近似於一個扁扁的長方形。寨牆從西側山頭延伸下來，一直拖到甘穀水的河灘旁，將官道正好攔住。</p>

“這樣的寨子可不好防守……”安遠寨東麵是甘穀水，南麵是支流，兩水就在安遠寨東南角五十步外彙合，可做城壕之用，但黨項人如要攻來，卻是隻會從北麵。</p>

“三哥你可說錯了。”王舜臣難得的能有教訓韓岡的機會，他笑著解釋道：“安遠寨不能從外麵看，進到裡麵就知道了。外麵看著是一體，其實分作上下兩寨。山上的一段是上寨，穀底的一段則是下寨。下寨是易破，但想攻下上寨可就難了——地勢且不說，裡麵有好幾口二十丈深的水井，足足費了半年才挖成，從不乾涸，一點都不怕敵軍斷水。”</p>

“原來如此！”韓岡點頭受教。想想也是，打了多少年仗，修了幾百上千的寨堡，宋人要還是會浪費人力物力去修一個無法防守的寨子，那就是笑話了。安遠寨修成如今的形製，自然有它的道理在，不是自己隨意一眼就能評判的。</p>

說著，一行人已到了寨子前，驗過關防，又經過了遠比伏羌城細致十倍的檢查，韓岡和車隊終於被放進了寨中。</p>

正如王舜臣所說，安遠寨是個被一分為二的寨子。兩寨之間的隔斷並不低於外圍寨牆的高度和厚度。西側的上寨隨坡而上，東側的下寨則地勢平坦。下寨中，是營地和衙門，而上寨則安置了軍庫、糧囤，刁鬥森嚴數倍於下寨。</p>

此時的安遠寨人聲沸騰，周長五百步的寨子，不知擠進了多少軍民。連接南北門的主道上人頭湧湧，韓岡的車隊被擠得寸步難行。</p>

“不知現在寨中有多少人？”韓岡再回頭看看，大書了‘劉’字的紅色將旗正高高飄在寨牆上，“伏羌城的一千兵，不至於把安遠寨擠成這般模樣。”</p>

“還有達隆堡的人。秦州參與回易的商隊，有三分之一是去達隆堡做買賣。”</p>

達隆堡在安遠寨的西麵，順著安遠寨南的甘穀支流向西七十裡就是達隆堡——得名自居住於其地附近蕃部隆中部，即抵達隆中的意思——而沿著寨東的甘穀主流向北三十裡則是甘穀城。</p>

“向家的商隊也是從達隆堡回來的罷？”韓岡尚記得趙隆說過的話，“昨日向家便在伏羌城了，這些人今天才到安遠寨。”</p>

王舜臣冷冷笑道：“誰能跟都鈐轄家比耳目消息？”</p>

他又問韓岡：“三哥，下麵是繼續往甘穀城去，還是留在安遠寨這裡？”</p>

韓岡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為何伏羌劉知城不帶兵繼續北進甘穀？”</p>

“安遠寨屬於伏羌城防區，劉知城守在這裡沒有問題。但甘穀城是張老都監在管，不得軍令，哪個敢任意越界？”</p>

王舜臣出身武家，自出了娘胎就在軍營裡打混，對軍中的情弊卻是一切門清，他嘿嘿冷笑，道：“其實這也是借口，已是軍情緊急，劉知城帶兵馳援甘穀，李相公都不會說話，反而要獎賞。現在頓兵安遠寨，隻是求個安穩，不多做，就不會犯錯。劉知城留在安遠，甘穀城失陷便與他無關，可隻要他北出安遠寨，往甘穀城走上一步，就代表他已經出兵援救甘穀城。一旦沒能救下，便要一體受罰。”</p>

他歎了一口氣：“俺們武人升官難呐，拚了命才升得幾級。但貶官卻是容易，犯點事便是三五級的往下掉。一次追貶十幾級，從崇儀使降到效用士的也不是沒有過。不奉上命，哪個願自投險地？”</p>

“哪邊都一樣啊……”韓岡也感慨著，做得多，錯得就多，不如老老實實等著上命。千年前，千年後，哪個時代的官僚都是一般德姓。人姓不變，人情亦不變……也幸好如此，否則他也難在此地混出頭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