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新議(18)(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4000 字 7個月前

“誡伯先生。”陳。良才在見到田腴的第一時間,就躬身行禮。</p>

他想到了要用授予給大議會的權力來遏製京師報業,但在一夜之間,將新聞審查法案的名目傳到京中各處,掀起好大一番聲勢,卻並不是他自己的力量。</p>

從妻子祖父那裡得到的轉述,來自宰相的訓示就像窗戶紙,讓陳。良才一下就明白了該如何解脫自己和議會麵臨的困境。但想要走出困境,他一人之力卻絕難完成。議會之中,能夠幫助他的人,願意幫助他的人,以及已經在幫助他的人,就隻有他眼前的這位安丘先生田腴田誡伯。</p>

“跟我來。”田腴沒多話,他看看周圍,隻說:“一起去計議一下。”</p>

田腴轉身前行,幾十人跟在田腴的身後。全都是來自西北的議員,也全都是韓岡一黨。</p>

如果議會中所有的韓黨成員到齊,跟在田腴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如同重臣出巡。而議員們的資曆和身份,讓他們在田腴身後,自然而然的就有了相應的排位。</p>

陳。良才原本是排在近末尾處的。來自妻族的助力,讓他仿佛是被招贅的贅婿一般,並不如何受到尊重,在韓黨議員中,也是屬於那種說話沒有人聽,隻有一張選票的那種,如同空氣一般透明。</p>

但此刻,陳。良才緊緊跟隨在田腴身後,隻有一步之遙。</p>

田腴步履從容,在數百人的注視下,穿過隻有議員才能進入的內門,走入議會大樓內部的世界。一人接一人加入到田腴的隊列裡,議員組成的隊伍越來越長,陳。良才微低著頭,一副小心謙卑的模樣,步子卻一點也不慢。</p>

這就是陳。良才一意以求的地位。</p>

這是第一步。陳。良才想。他眼皮低垂,田腴的薄底官靴一起一落,黒\布鞋麵,碎布頭黏合縫起的鞋底,輕軟舒適,是街麵上最受歡迎的鞋型。</p>

從鞋廠接收碎步和針線等材料,在家裡製作鞋底,更是許多地方女子貼補家用的營生,做得多的都能養家糊口,做得少的也能賺些脂粉錢。</p>

陳。良才的腳上也穿著同樣的靴子,大小都不差許多,。但他站立的位置,陳。良才最清楚,與田腴穿著同樣靴子的雙腳,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p>

安丘先生田腴田誡伯,即使是去往最為偏遠的州郡,或者乾脆是北方的契丹,都是響當當的名號,即使一時不知,拿出《三字經》,就沒有人不知曉了。而陳。良才,如果不加上曲侯孫婿,可就泯然眾人。</p>

韓黨議員一百七十八,而陳。良才就在一百七十名之後。</p>

陳。良才如果隻是想做一個循吏,就不會參選議員,更不會去聽人勸說設法去解決議會麵臨的大問題。老老實實攀著妻家的權勢做官,也是一個讓人羨慕的人生。或者在韓係的議員團中,過上一二十年,有了足夠的資曆,同樣能成為韓係黨羽的中堅。</p>

可陳。良才不願意那麼慢騰騰的一步步往上爬。他想要做下一番大事業,而不是處在妻家的羽翼之下,被人介紹為曲珍的孫女婿。曲家是自己起步的助力,而自己卻不應隻是曲家對外的一張嘴。</p>

這是陳。良才的想法,為了這想法,他不怕去冒一些風險。想比人多走快一點,就不能怕事,抓住每一個機會,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韓岡起家的故事在關西早就是一個傳奇,鎮日間充斥在耳邊。庸人隻會驚歎於韓岡經曆的傳奇,而陳。良才這般野心之輩,想到的就隻是如何仿效這件事了。</p>

“就在這裡吧。”田腴在一間四開的大門前停步,門上掛著河北廳的匾額。</p>

隨著他的腳步,後麵的議員們也同時,嚓嚓作響的腳步聲一下斷了。</p>

陳。良才偏頭飛快的瞟了一眼,在他身後,已經是一百多人的隊列了。</p>

議會大樓有一主樓,三副樓。兩座副樓是議員們的公廳,上下六層,一個個小房間如同蜂窩一般排列,狹窄局促的房間裡麵擺下一張桌,幾張椅,就連轉身都困難了,甚至解手都要排隊。另一座副樓,則是服務於議員們的官吏所在的位置,會議,文案,印刷,茶水,維護,相關人員都在這裡。</p>

而主樓,僅有三層,卻比六層的副樓還要高差不少。其中能容八百議員共聚的大會堂,真要把三層座位坐滿,能容納兩千人之多。主樓就是以這大會堂為主,大會堂周圍,還有十六個大小不等的廳堂,以供議員們聚會討論議案,各色裝飾,牆上壁畫,全都是按照各路的風土人情而布置。</p>

河北廳是各廳中最大幾間之一,進門正麵的一副屏風,屏風上山巒起伏,山勢連綿,雲霧纏繞山間,一眼望去,千裡燕山儘收眼底。仔細看去,白底潑墨的山川竟不是畫麵,而是燒瓷而成。</p>

屏風後,座椅羅列。如甘涼、廣西那樣的小廳裡麵,隻有十幾張座椅環繞靠牆布置,但在河北這樣大廳,則是一排排的桌椅前後布置,最前麵是一排麵向眾人的桌椅,就像是外麵的大堂一般具體而微。</p>

座位兩側的牆上飾以刀劍,燕趙之地,民風好武,卻沒有字畫的餘地。</p>

眾議員紛紛落座,已經在類似的會議廳中開了好些次會議,每個人的</p>

座位就跟他們的隊列排序一樣都幾乎固定了下來,陳。良才的座位應當是在最後,再後麵就是屏風了。但今日,陳。良才跟著田腴,一直走到了主席台前。</p>

主席台上,已經擺好一摞摞裝幀整齊的嶄新的議案文件。最顯眼的位置上,就端端正正印著新聞審查法案的字樣,左邊有個草字字樣。翻開來,還散發著油墨的味道。</p>

陳。良才敬服的望著田腴背影。得到妻子祖父轉述,與妻子祖父的幕僚商議過後,很快就有了思路。拿著這個思路,陳。良才第一個找上的就是田腴。</p>

隻有得到田腴的幫助,才能讓法案順利通過,完成韓岡交代的任務。</p>

而田腴,本身就是韓岡在議會的代言人,在韓岡那邊,肯定也有著比自己妻子祖父更加通暢的溝通渠道,如果自己理解錯誤,那麼也肯定很容易的就得到更正,避免再犯下自作聰明的錯誤。</p>

而自己這邊找上田腴說話,還是不久之前的半夜裡。剛剛與田腴商討過,打過了草稿,確定了正文,距離現在也不過兩個時辰,不知不覺之間,他就已經做好了這麼多準備,甚至都一本本印好了。儘管田腴說了這件事他負責,不過陳。良才沒想到田腴能做的這麼快這麼好。</p>

一本本法案的草案發了下去,一名名才聽到消息匆忙趕來的議員走了進來,等到每一位議員都拿到了法案文件,能容納兩百位與會者的廳中,已經坐滿了大半。</p>

“新聞審查法案,這是陳。良才議員今天要提出的法案。”田腴拉著陳。良才在主席台上坐了下來,“最近的事大家都知道,大議會被那些心懷叵測的不實新聞弄得很狼狽,不止一個議員跟我說了,該得好生整治一下了,我也是這個想法。正好陳。良才議員也同樣有了這個念頭,準備了一個議案上來,大家都先看看。有什麼意見現在都說一說,都確認了,就遞上去。”</p>

隻要是提案人,都可以坐在主席台上,宣讀議案草案,並回答質詢,但陳。良才還是第一次坐在這裡。</p>

廳中隻有嘩嘩的翻頁聲,議員們都在認真的審讀著草案的內容。</p>

主席台比下麵的幾排座位稍高一點,陳。良才從略帶俯視的角度往著下麵的一名名議員,舔了舔嘴唇,嘴裡莫名的覺得發乾。</p>

有點緊張,還有些激動。</p>

卻又在想著,這才是我應該在的地方。</p>

不論對與錯,果然隻有做事,才能得到更多人的承認,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更加確認這一認知。</p>

做錯和做對那隻是才能問題,做與不做卻是立場問題——這是陳。良才從韓岡的長子韓鉦嘴裡聽來的原話,儘管並不是針對現在這樁事,但用於今日,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相比起才能,立場更加重要。</p>

他與韓鉦打過幾次交道。雖然韓鉦放棄了參選國會議員——以韓岡的地位,和他韓岡長子的身份,任憑韓鉦在關西哪個州府,都能輕易被選為大議會的成員——但在關西的議員們前往京師之前的幾次集會中,陳。良才與</p>

之前是做錯了,竟然想用錢去收買報社,自己也是給那幾個江南子繞糊塗了,才自以為是的掏腰包。但這是為了幫助大議會解脫危機,是為了韓相公挽回顏麵,不管做對做錯,態度上是絕沒有問題。</p>

韓相公那邊,也肯定沒有因此把自己打入另冊,否則就不會讓妻子祖父帶來他的指示。</p>

現在依照韓相公的指示,隻要這件事辦好了,法案順利通過,那麼名聲大噪的他,日後就是陳。良才陳議員,而不再隻是曲侯孫婿。</p>

法案的字數並不多,兩千餘字,為裝幀方便是單麵印刷,折頁裝訂,前後也就十頁,讀書快的人,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p>

這時候,下麵的議員,有的人已經看完了,抬起頭來望著陳。良才,臉上無不是詫異之色,一個個欲言又止。很快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來,盯著陳。良才。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顯著疑惑,隻不過田腴還沒有發話,都不敢開口詢問。</p>

陳。良才平心靜氣的回應著這些目光。剛才他也草草掃了一遍文件內容,與他之前跟田腴商討過的內容沒有區彆。隻不過跟外麵的傳言有著很大的距離。</p>

雖然不知道外界的傳言,是那位跟自己有著同樣想法的李格非李議員的主張,還是這邊田腴田誡伯先生故意惑亂視聽的結果,但陳。良才確信,自己的這個議案,比起傳言,應該更加輕鬆的得到通過,不用經過太多坎坷,也不需要太多辯論。</p>

如果李格非李議員的提案是傳言中的內容,那就太好了,那樣的提案牽涉太多,甚至可能會被歸入重點議案中,變得需要太多的議員讚同,硬生生的提高了通過難度。</p>

陳。良才太想獨享這份榮光,一點也不想分給他人。</p>

“看來都看完了。”看到幾乎所有人都抬起了頭,田腴終於開口,“我之前已經把這本草案送去章康時那邊了,他那邊李格非的議案也遞到了我這裡,內容差不多,隻是由誰來掌握新聞審查權這個區彆……”</p>

田腴話聲突的一頓,人也抬頭向門口看過去,陳。良才跟著他抬起頭,隻見兩個熟麵孔的</p>

田腴的伴當各捧著一摞書冊進來,看裝訂就是議案草案的模樣。</p>

“嗯,對陳。良才議員的提案有疑問的一會兒再問,”田腴點著頭,示意兩個伴當將草案放在桌上,“我還有一個議案,大家仔細看一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