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變故(16)(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763 字 7個月前

一張厚實得仿佛棉布的紙,八寸長,五寸寬,與市麵上普通一本書的封皮差不多大小。</p>

紙上花花綠綠印著一圈枝葉圖樣,四種顏色套印,雜而不亂,在程誠的手中拿著,舉在丁兆蘭的麵前,正中央明晃晃的壹仟貫三個大字炫著丁兆蘭的眼睛。</p>

“這是何意?”丁兆蘭抬起眼,淡定的問著對麵的陳……不,鄉音濃重的介紹沒有念對音,也有可能是為了隱瞞身份——應該是程先生才是。</p>

商人世家,三十有七。湖南舉子,三科不中。妻子留鄉,旅居京師,蓄有二妾。家財頗豐,開支甚大。青樓常客,酒桌狀元。章家衙內身邊得力的清客,時常為其奔走。</p>

程誠。</p>

丁兆蘭見過這張臉有好幾次了,麵對麵卻還是第一回。</p>

隨手就亮出千貫金票,看來是急了。是收買?還是威脅?抑或兼而有之?</p>

總之,這是章家大衙內對這一次事件的反應。</p>

“這是平安號的千貫金票。”程誠的語氣更加平淡,隻在嘴角含了一絲微笑。</p>

看來很自信。丁兆蘭想。</p>

有錢用,自然會覺得錢有用。</p>

衙內自恃官威,商人自恃錢財。屢考不中,為人奔走,與身份不足之處,便會為手中金銀自傲。</p>

看來是來收買的。</p>

巷口處,此時傳來兩道抽氣聲。丁兆蘭被攔下來後,就轉移到了街邊的無人小巷中,留了兩名手下把守在巷口。這兩人眼睛盯著外麵,四隻耳朵卻衝著裡麵,聽到千貫金票,齊齊驚訝出聲。</p>

聽見兩名小警察的驚訝,程誠嘴角的微笑更加明顯了一點,輕輕一抖挺括的金票,“這張金票,可以去天下任何一家平安號分號,換取千貫大錢,隨支隨取,不需耽擱。丁官人見多識廣,當能看得出,這絕非偽票。”</p>

平安號發行的金票,丁兆蘭當然是見過的。</p>

金票分為一百貫,一千貫兩種,據說是用了最先進的工藝,最複雜的材料來製造,從材料到印製,有著上百道工序,幾十種防偽手法。花紋圖樣上有著各種暗記,透過光,甚至能看見裡麵暗藏的圖案。</p>

雖然這隻是一張紙,但是在市麵上完全抵得過十足十的真金白銀。</p>

尋常出門購物,用不到這些金票。但大宗買賣用它,出門遠行帶它,行賄受賄送它,普通人見上一次都難,但富戶豪門,如今卻是須臾離不得它。</p>

丁兆蘭年紀雖少,家無餘財,倒是做了多年捕快和警察,經曆頗豐。千貫金票見是見過,次數不少,但那些都算是證物,卻從來沒能揣進自己的腰包裡。</p>

一千貫的禮,送給丁兆蘭上司的上司——權知開封府黃裳——都是足夠的,展熊飛也就能偶爾收個一百貫,丁兆蘭更是隻有五貫常例的份。千貫,這是能把人撐死的數目。</p>

可看著這張千貫金票,就同時把金票後自信滿滿的微笑收入眼中,</p>

‘真想砍上一刀呐。’</p>

白跑一趟,心情不好。居高臨下的笑容,心情更加不好。嘩嘩的金票再一響,讓丁兆蘭的心情又壞了五分。</p>

他的名氣大,帶來的好處不少。許多時候查案,證人不敢對其他警察說的事,卻願意對他說。許多時候能快速破案,也都是因為他能比其他人拿到更多的線索。</p>

丁兆蘭剛被攔下來時,本以為他們帶來的是一條新線索——這是常有的事,等認出程誠之後,就知道猜錯了。不是送線索的,而是送財童子。</p>

錢的確是好東西,可丁兆蘭很不喜歡送錢來的人,也不喜歡送錢來的時機。</p>

攥著馬鞭的手,鬆一下緊一下,想象著這是腰刀刀柄,手一揮,就能把眼前的笑臉、以及嘩嘩響的金票一起砍成兩半。</p>

見丁兆蘭雖然還黑著臉,可注意力已經被金票吸引過去,程誠笑容中多了一兩分得意的成分。</p>

‘看來是上鉤了。’</p>

世上沒有不吃屎的狗,公門裡沒有不愛錢的吏。前一句程誠不能確認,後一句他可是有著多年的見聞和經驗為證。</p>

“丁官人,在下彆無他事,隻求你一句話。”</p>

錢可通神。商家出身的程誠,雖然自幼被安排攻讀詩書,走科舉之途,卻一貫相信錢的威力。成為他人家的幕客之後,為人奔走,手上撒出去的錢越來越多,對孔方兄更加虔信。千貫在手,不信丁兆蘭不動心。</p>

“什麼話?”</p>

“就是丁官人眼下查的案子。”程誠低聲說,“在下也不要多,丁官人若是查出些什麼,能行個方便,透個底傳句話的就行。”</p>

一旁帶著程誠來的警察也在敲著邊鼓,“小乙哥你沒什麼好擔心的。又不是要小乙哥你徇私枉法,隻要查案後帶上一句話就行。”</p>

“一句話……嗬嗬。”丁兆蘭像是聽到了極逗人的笑話,嘴都咧開了,“今早吃過飯放了一個屁是一句,案子發了趕快跑路也是一句,要的是哪句?”</p>

丁兆蘭笑著,忽的雙眉一挑,怒喝道,“這是什麼案子,彆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什麼樣的錢都敢拿,要命不要?!</p>

”</p>

那警察被衝得退了一步,慌了起來,“小乙哥……”</p>

丁兆蘭用力將手一揮,憤然道:“彆叫我哥,沒你這兄弟!”</p>

一千貫不是小數目,但能夠拿出一千貫,就能拿得出更多。能拿出多少,端看章家衙內的重視程度。尤其章家衙內背後是福建商會,想拿出十萬八萬都隻是一句話的事。如果他是主謀,事敗後要防止自身暴露,那他願意拿出來的必然是個讓人震驚的數字。</p>

章家大衙內願意拿出多少?授權給程誠的又有多少?丁兆蘭有點想知道,“是兄弟的就不會想著帶俺趟這汪渾水!區區一千貫就把俺賣了!”</p>

“丁官人。”程誠帶著微妙的笑意,叫住了正發火的丁兆蘭。笑容仿佛在說他已看透了一切。</p>

一名警察的月俸有多少,並不是什麼秘密。警察總局成立後,警察們的月俸普遍漲了五成,丁兆蘭這個等級的高階刑警大約是在兩貫上下,相當於上四軍的都頭了。</p>

尋常二十文已經足夠在州橋夜市上吃上一頓好的了,三兩好友聚餐,連上酒水也不過百十文。加上還有祿米、衣料,節慶時的加賜,吃穿用一切皆能從公中來,兩貫的俸祿全都是隨心使用的活錢,丁兆蘭這等單身漢可以過得十分滋潤。</p>

而且丁兆蘭名氣這麼大,人麵這麼廣,必然還少不了來自各方的好處,一個月再有個十來貫說不定。</p>

但也僅止於此,沒有家世,沒有資財,孓然一身的丁兆蘭,想要攢下一千貫,不吃不喝不用不買,都得要五六年。何況丁兆蘭要想維持他的人麵,又怎可能不大手筆的往外撒錢?</p>

更何況,自己能拿出來的有不隻是一千貫。如果丁兆蘭當真想要,有的是錢填飽他的胃口。</p>

程誠緩緩的從懷裡的暗袋中抽出一張金票,明晃晃的又一個壹仟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