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京師 七(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760 字 7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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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邊的茶館中,如往日一般的喧鬨。</p>

七八成的座位上都坐了人。一名說書人坐在高台上,拿著最新的報紙給茶客們分說新聞詳情。</p>

正說到河東大捷,斬首千人,茶館中就是一片叫好聲。</p>

丁兆蘭坐在進門口的地方,兩隻眼睛看著街上,耳朵則分心聽著新聞。</p>

昨天剛剛傳來的捷報,讓京師再次歡騰起來,今天的各家報紙上,都在頭版刊登了這一場捷報。</p>

丁兆蘭在府衙中,對這一次勝仗的情況了解得稍多一點。</p>

這一仗,出戰的主力其實是折家為主的麟府軍,位置又在河外雲中之地,遠離代州神武方向的主戰場。雖歸屬於河東製置使司管轄,不過已可算是半獨立的戰區了。隻看參戰將領中有種姓之人,參與的軍隊還有寧夏路的人馬,就知道這一仗,並不一定是河東製置使的安排。</p>

但好歹是給河東挽回了一點顏麵。</p>

河北把遼國皇帝打得狼狽而逃,退守國境。甚至有傳聞說遼國偽帝被一箭射中了臀部,最後扮成農夫坐著羊車才得以帶著屁股上的箭瘡逃走。</p>

這條傳聞,傳得很廣,卻沒有傳播太久,很快就被澄清,指出真正半邊屁股因箭創而爛掉的是皇宋的太宗皇帝。</p>

此言一出,當然沒有人敢於在公開場合再提及皇帝、箭瘡和爛屁股的話題,不過開封府的百萬軍民,也得到了一個公開接受曆史教育的機會。</p>

有關遼國皇帝的傳言被澄清了,不過河北的大捷是鐵板釘釘的。相形之下,河東之前的戰敗也就越發的顯眼起來。</p>

雖說報紙上有解釋是河東官軍在北上出擊的路上,輕忽大意受到了遼軍的伏擊,儘管是失敗了,但無損河東大局。雁門防線依然穩固,神武軍這個雁門關以北的突出部,也依然穩穩當當的掌握在官軍手中。</p>

可是京師百姓誰當真能放心得下?國子監的學生們更是以此為由,在都堂門前好好鬨了一場,鬨出了一樁大案,更惹怒了都堂,開始手段強硬的整治起京師和朝堂來。</p>

現在河東終於有了一場勝利,京師對河東戰局的印象也算是有所改觀,不會再擔心遼軍會突破雁門,或是奪走神武軍。</p>

就像現在的茶客們,開始討論河東的官軍能否乘勝追擊,再接再厲,北上去收複大同,挽回之前丟掉的臉麵。</p>

店小二提著巨大的長嘴銅壺,遙遙一傾,一道弧形的水線便注入到丁兆蘭麵前的茶盞中。</p>

丁兆蘭已經續到了第三杯,臉色越發的急躁。看看擺在櫃台上的座鐘,半個小時過去了,不能再等了。</p>

正要起身,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從上麵急匆匆的跳下一人來。</p>

那人一下車,就幾步走進店中,視線來回一轉,看見了丁兆蘭,這才鬆了一口氣。</p>

丁兆蘭臉上的急躁,氣定神閒的招小二過來倒茶,“唐家哥哥啊,明明是你約的俺,怎麼反倒是你遲到了。”</p>

來人自是唐梓明。他兩步走到桌邊坐下來,剛拿起杯子就放下,“換涼茶。”他抬頭吩咐了一句,又對丁兆蘭道,“文太師的兒子被釋放了,不得不去一趟。”</p>

“他被放了?!”丁兆蘭吃驚不小,他驚訝的追問,“是開釋?不是判罪?”</p>

“就是放了。開釋。”唐梓明說,“他這運氣,還真是不錯。”</p>

何止是不錯。</p>

這段時間來,被抓進禦史台獄的犯官及其親屬不在少數。能從中出來的,要麼是準備上法場,要麼就是賜自儘後的屍首,還有就發配離京,能正正經經的開釋出獄,一個都沒有。現在終於有了一個文惟申。</p>

“還不是看在他老子的份上。”丁兆蘭不屑的說道。</p>

“宰相家的衙內,就算是過了五十歲,隻要宰相不死,還是能有依仗。”</p>

“文老太師九十多了。”丁兆蘭道,就差說沒幾年好活了。</p>

唐梓明搖搖頭,“說不定真能活到一百歲。”</p>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丁兆蘭一時嘴快。對那位文老太師,他的看法與開封士民的普遍看法相同,都沒有絲毫好感。</p>

唐梓明哈哈一笑,接過小兒送來的涼茶,急急的灌了兩大口,把空杯子交還給小兒續水,他壓前身子,低聲對丁兆蘭道,“不過禦史台那邊也有消息,說要求文惟申近期內不得離京,隨時等待禦史台的傳喚。”</p>

丁兆蘭眨了兩下眼皮,有些開心,“也就是還吊著他?”</p>

“就是看在文老太師的份上,也不能讓人犯逃了罪責。”唐梓明義正言辭。</p>

丁兆蘭點了點頭,問道,“文家的事先放一邊,不知哥哥今天找俺來,到底有什麼事?”</p>

“不能放一邊啊。”唐梓明微微一笑,隻是笑容中帶了點愁緒,“還是跟文家有關。”</p>

“什麼事?”</p>

“小乙你自己交給我的都忘了?”唐梓明搖搖頭,“包永年的事。”</p>

丁兆蘭精神一震,還有些驚訝,“哥哥你都查出眉目</p>

了?人在哪裡,是死是活?”</p>

丁兆蘭在開封府快班裡麵是坐第一把交椅的好手,不可能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包永年的失蹤案上。</p>

他把事情交給唐梓明之後,就處理起其他更加嚴重的案件去了。隻是他沒想到唐梓明這麼快就有線索了。</p>

唐梓明又搖了搖頭,“不是他的下落。”他神色嚴肅起來,“小乙,我問你,你覺得包永年會不會已經死了,甚至已經變成了路倒的無名屍,被送去化人場給燒掉了?你知道的,京師裡麵這樣的無名屍,每天都有十好幾起。”</p>

每年都有無數人抱著希望來到東京,這些人中有的會飛黃騰達,有的能發家致富,也有的會失望而歸,更多的則是沉淪在底層中,每天都在忙碌中過活,直到忘了自己的初衷,渾渾噩噩的活下去,但還有一小部分,則有著更壞的際遇,沒有夢想中的成功,也沒有一個穩定的生活,而是在某一天,無聲無息的倒在了路邊上,成了開封府中一本黑皮帳冊中的一個數字,他的家人,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下落。</p>

丁兆蘭搖了一下頭,“衙門送屍首去化人場前,都會先檢查的。”</p>

唐梓明點頭,他明白丁兆蘭的意思。</p>

如果是因各種外傷造成死亡的屍體,即使一時確認不了身份,找不到喪家,也必定會被仔細檢查,確認死因。</p>

而貧病而亡的無名屍,都是乾瘦病弱,看不到傷處。但隻要稍作檢查,屍體原身的身份,也能確認個大概。</p>

務農的,手上必然會留有握鋤頭鐮刀的繭子;打鐵的,手上同樣有繭,但繭子的位置就不會與務農的相同;擔貨的力工,肩膀上會留有標記;撐船的船夫,腳掌十趾會比普通人岔得更開;讀書人,有筆繭;富貴人家,細皮嫩肉更分明。</p>

當一具無名屍骸,看起來雖然一般兒的乾瘦病弱,但如果是手腳繭薄,肌膚細膩,少有瘡疤,那麼立刻就會引起衙門關注,絕不會貿貿然的就送去燒化。</p>

“如果是河裡撈起來的屍首呢?放了許多天才發現的呢?”</p>

唐梓明又問道。屍首都開始爛了,看不出原貌,怎麼分辨?</p>

丁兆蘭咧開嘴,噠噠兩下,屈指在牙齒上敲了敲,“這個是做不得假的。”</p>

普通人吃糙米,牙口總不會好。富貴人家吃精米,一看就知道不一樣。</p>

唐梓明出身普通,家裡是節衣縮食才讓他讀了書。丁兆蘭幼時流浪江湖,不過被收養後,雖然隻是快班衙役的家庭,可飲食上在京城中也算得上是中等水平了。牙齒的情況就是比唐梓明更好一點。</p>

“還有骨骼,”丁兆蘭說,“常年吃肉的骨頭與貧戶出身的骨骼,差彆同樣很大。”</p>

“也就是說最近並沒有類似於包永年的屍體被發現。”</p>

“是的。”丁兆蘭點頭。</p>

唐梓明深吸一口氣,“那問題就大了。”</p>

“到底怎麼了?”丁兆蘭不耐煩的問。</p>

唐梓明沒有回答,反問:“你們可查過房間?”</p>

丁兆蘭點頭,“裡裡外外都查過了。”</p>

“書呢?”</p>

“肯定都查了。”丁兆蘭性急的說,“全都搬到府裡去一本本的翻了,信也都看了,跟他有書信往來的,隻要人還在京師,都去查了,什麼線索都沒有。”</p>

他說著,眉頭緊鎖,仔細回憶自己是不是在調查上有所錯漏,最後,他放棄了,問,“昨日你不是派了人來府裡,翻過了那些書和信,到底找到了什麼?”</p>

“我是說書裡的內容?”</p>

丁兆蘭心中的煩躁陡然間消退了,他眼瞳裡開始閃爍著東京名捕的光彩,“也讓人看了,沒有什麼犯忌諱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市麵上能買到的書,還有一些來自學會內部,不過包永年是學會成員,他能借得到。”</p>

他鬥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可他還是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也安排人手去查過了。</p>

“可是按我收到的回報,在包永年的書籍裡,有幾份都是沒有公開發布的論文,全都是手抄的。”</p>

“你是說他偷偷抄了沒發表的論文?!很重要的?!”</p>

丁兆蘭臉色難看起來,這的確是盲點。</p>

他派人檢查時,隻是去查有關包永年下落的線索,更關注與他有聯係的相關人等。雖然也查過了書和論文中的內容,但因為包永年的身份,即使有一些來自於學會,也被視為正常。而開封府的衙役,即使認字,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分析一篇論文是否重要。</p>

“也許不那麼重要,我也說不太清楚。”唐梓明說,“不管怎麼說,硝酸,火硝棉,積硝池,這些東西,既然不被允許公開發表,那麼就肯定不能泄露出去。包永年失蹤了,死了還好說,如果還活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