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輕人來到兩人的麵前，都隻有十七八歲，身姿宛如白楊樹一般挺拔，相貌則與種建中有幾分相似。</p>
種建中帶了兒子種溪、侄兒種洌過來見世麵，兩人也都是一副普通商隊成員的裝束，方才還在修築營地，挖掘壕溝，都是蓬頭垢麵、灰頭土臉的。</p>
看見他們，種建中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就收斂了，板著臉，嚴肅的模樣，“事情做好了？！”</p>
種溪、種洌齊聲道：“都做好了。”</p>
“好？”種建中冷笑著一瞥眼，營地之中的種種漏洞儘數暴露在他這位積年將領的眼中，“隻是做完，哪裡好了。”</p>
種溪不服氣的抬起眉毛，種洌扯了扯他，齊齊低頭不語。種建中哼了一聲，“都在喂料了，還站著乾嘛？”</p>
種溪、種洌忙著走了，趕過去喂馬。</p>
拉車的馬，走了遠路，一匹匹都餓得厲害，如果放任它們啃食青草，包管會吃多，肯定會拉稀。一般都是先喂了隨車帶的豆餅和草料，等稍微緩一點，再散放開來。</p>
旁邊的折可適歎道，“彝叔，何必呢？兩個都是好孩子，又認真又勤快，我家的小子要有這麼勤快，我做夢都要笑出來了。”</p>
“你家二郎都建功立業了，你還說他不好？”種建中笑著，又道，“小孩子多做做事沒壞處。”</p>
折可適搖搖頭，彆人家教訓兒子，外人不好多說，他拉著種建中，“我們也去喝點酒吧，還要等幾天呢。”</p>
“也好。是你藏在車上的那壇子玉冰燒？”</p>
“好麼，你還真是狗鼻子，這都給嗅到了。”</p>
“是你藏得太淺了，真當我眼瞎啊。”</p>
……………………</p>
商隊的營地已經紮下來三天了，周圍的部族一家家的趕過來。</p>
幾十人、上百人驅馬趕車，帶著滿載的皮貨、羊毛和乾肉，趕到營地來。總是一頓酒一喝，就開始交易。</p>
宋人拿著棉、毛布料、絲綢、皮衣、鐵鍋、小刀等特產，來交換部族的皮貨和羊毛等特產。</p>
雖然草甸上被其他部族趕來的馬匹駱駝侵占了很大一片，但折家商隊大手筆買下了幾百隻羊，賺得族長合不攏嘴，哪裡還會在意自家的草場被外人啃了草去。</p>
折可適和種建中走在營地外的臨時榷場中，前後左右都是討價還價的聲音。折家一年幾十萬貫的回易買賣，就是在這些討價還價聲中給做成的。</p>
前麵有一群人，穿著打扮與周圍截然不同。種建中多看了兩眼，小聲的問，“阻卜人？”</p>
“黑山彆部都可以歸入阻卜。”折可適笑著。</p>
“差得遠了。”種建中看周圍，裝束、說話都截然不同。</p>
這幾日與他們做買賣的都是黑山彆部。從黑山下被契丹人趕出來的一批黑山部，一多半在當年被韓岡領軍殺光了，剩下的一部分不得不降伏。但黑山彆部則與他們不同，很早就分離了出來，確切的說是被本部趕出來，離開了黃河兩岸肥沃的草場，被趕到高原上，與漢家沒有什麼的血仇。所以更加親熱。</p>
“反正草原上的部族都是這樣，誰說的清誰是誰？今天阻卜，明天黑山，後天契丹——啊，契丹人不會認就是了。反正改換門第簡單得很。”折可適衝著前麵那群人努努嘴，“不過彝叔你猜得沒錯，他們才是真正的阻卜人，給契丹人趕過來的。”</p>
阻卜人的事，種建中這兩年聽得多了。</p>
整個阻卜部，前幾年給耶律隆帶兵橫掃過，一口氣殺了七八萬，磨古斯所親領的部族，整個阻卜部的核心，多達萬帳的大群落，連一個比車輪高的男子都沒了。</p>
等到耶律隆到了阻卜大王府，四麵八方趕去朝拜他的部族，有上千家，幾千人歃血為盟，共奉契丹。最後他挑了萬名精銳，一部分進了神火軍，還有一部分就成了他的宿衛。這些人，幾乎都是各部貴人家的子弟，等於是人質，整個草原之上，現在根本沒有人敢於違逆耶律隆。</p>
不過還有一些不願意奉承契丹人的阻卜部族，</p>
就往南遷，一路千辛萬苦，進入了宋境，與黑山彆部打了幾仗，占了一片地。</p>
對於這樣的爭鬥，宋軍根本不在意，除非他們有攻擊自家的意思，否則就當熱鬨看了。</p>
“夠了。夠了。”也不知在做什麼買賣，離得老遠，就聽見領頭的阻卜人在那裡點頭。</p>
“往常都是討價還價個沒夠，今天倒是大方得很。”折可適衝種建中眨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長的笑著。</p>
種建中道，“再怎麼討價還價，最後還是你們賺錢。”</p>
折可適嘿了一聲，“不都是一家嘛，同是商會會員，說什麼你我。”</p>
緣邊回易現在都在雍秦商會控製下。</p>
雍秦商會針對草原的貿易，大小百餘家貿易商成立了一個聯會，共同確定草原特產的收購價，以及中原貨物的賣出價，有商會本部監督執行，由此保證聯會內部的公平性，保證小貿易商的權益。</p>
草原部族即使想要提高部中特產的賣價，沒人會捧場。想要壓低，那就什麼都買不了。</p>
聯會造成了草原貿易事實上的壟斷，而且有折家、種家以及一乾將門和雍秦商會為此做背書，無論文武兩方麵手段，都很難打破聯會對草原貿易的控製。</p>
商業上的緊密聯係，使得各家門之間的聯係也變得十分緊密，折家、種家的聯姻已經有好幾對，就是跟著如今的形勢變化而定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