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了夏天，就找處好地方吧。”蘇忠信提議道。等摘星樓修起來後，他就不準備再往這裡來了。</p>

雖是商人中的一員，但華而不實的物事蘇忠信向來不喜歡。他需要的是低調，不惹世人注目。</p>

此地沒有名目，看起來就是一座富人家的園林，故而才會吸引到如蘇忠信、寇溫瑜這等豪商。可是當環境有變，對他們的吸引力也就消退了許多。</p>

“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寇溫瑜道，“等明日我跟樓、張兩位商議一下，日後我等聚會之所換到何處去更合適。不過，這裡可是……”他向上指了指，“那位的產業，一下拉走一半客人，也不太好，得好生計較一下。”</p>

“當然。”</p>

“此乃正理。”</p>

幾個人先後點頭，在他們說話的時間裡，外麵的酒席布置已經完成了。</p>

“好了，先彆說了。”寇溫瑜道，“還是儘早入席，讓我等為蘇二接風洗塵。”</p>

幾人相互謙讓著坐下，各自先敬了蘇忠信一杯酒，很快就酒酣耳熱起來。</p>

不過喝酒的時候，頭腦間還帶著靈性，一人問蘇忠信，“蘇二，你這番從江南回京，可有什麼見聞？”</p>

“見聞倒沒什麼新鮮的，就看見下雨。”蘇忠信搖搖頭，低聲道，“今年江淮荊湖各路，多少地方要絕收了。”</p>

一人的聲音更低了三分，“京師裡早在傳了，都說是宰相失德。”</p>

“找死吧！”年輕人驚叫，說完自知失態，忙低下了頭。</p>

“誰知道。”寇溫瑜冷笑了一聲，“今年福建商會怕是要笑死了。”</p>

“怎麼笑？米價一直都被釘死的。”一人憤憤不平。</p>

“隻有三等糙米才如此。”年輕人在旁插話。</p>

兩廣和南洋的大米，年產量能達到兩千萬石。這些年來一直把全國的平均糧價死死壓在每鬥七十文上下，尤其是京師的糧價，更是像被加了一千斤重的大鎖，比國庫的大門還要牢靠一點。</p>

京師一府二十二縣一百零三鎮，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米價是六十八文，秋天豐收時節，米價還是六十八文，十年來，京師三等糙米的價格完全沒有變動過。</p>

也正因為京師糧價穩定，章韓聯合執政才穩如泰山。</p>

不論是福建商會背後的章惇，還是雍秦商會背後的韓岡，兩位秉政的宰相，為了朝堂和京師的穩定，寧可虧本也要保證京師的糧食供應。</p>

尤其是每到春時，青黃不接的時候，京師的百姓，不論是主籍還是客籍，每天都能憑證在各處糧店購買.官倉寄售的三斤米糧--京師的戶籍管理做得好，原因也在這裡--同時，福建商會和雍秦商會中經營糧業的成員，都會在此時以相同價格清理倉中舊糧。</p>

但想要吃好，比如不想吃帶著殼，口感又粗糲，許多時候還有些黴味的糙米，吃厭了那等一石磨出九鬥的低劣米糧，打算改善一下夥食，那麼就要做好大出血的準備。</p>

不論是官倉，還是糧商，基本上都是收新米，出舊米，不斷更換庫藏的糧食。市麵上的新米新麥，在糧店水牌上的標價，永遠都在普通米價的一倍以上。一些在水土優良的地方精心培育出來的特種稻米，價格高出十倍都不止。</p>

六十八文一鬥的米，隻有窮人才會去吃，稍稍有點錢的士民，都會買貴價的米麥。</p>

一人給自己壯著膽，“根本不用怕，京師不亂，天下就亂不了。京師糧價安定，京師就亂不了。隻要能吃飽飯，有幾個會去做殺頭買賣？”</p>

幾人紛紛附和。</p>

“你家準備放出多少糧？”寇溫瑜在一旁問起蘇忠信。</p>

蘇忠信笑道，“那要看相公要多少了。”</p>

少殺慎殺，這就是如今宰相的行事方針。非十惡重罪，總要儘可能的留人一線生機。</p>

兼並，無立錐之地，無產之人，是亂國之源。朝廷無論如何都要保證他們能有一片地，儘管遠在雲南，儘管偏處西域，但一想到大不了去西域、雲南墾荒，那些已經身處絕境的人們，就還能報著一線希望，不會去選擇走上絕路。</p>

六十八文一鬥的糧食很難吃，但再難吃也比沒有的吃要強很多。再如何窮困潦倒，一天下來，六七文錢總能淘換到的，換上一斤米，好歹不會餓死。</p>

一鬥三錢的碾米費，新收的稻穀一石隻能出半石的精米，但如果是三等糙米的話，碾米的價格還能降，出產的數量甚至可能大到畜力碾米的九成半。</p>

以京師的庫藏，加上蘇忠信這一班商人的積存，足以</p>

讓京師太太平平。但若是加上南方的災情，倉中庫存的米糧可就要精打細算才行了。</p>

一眾正說著今年的災情，外麵起了一片喧囂。幾座小樓距離不算近，又是幽靜之地，天然的讓人保持安靜，還能聽到吵鬨，這種事還是第一次發生。</p>

寇溫瑜推開窗戶，向外張望了一下，確認了位置，回頭道，“諸位稍等，我去去就來。”</p>

很快他就回來了，臉上多了幾分沉重。</p>

“出了什麼事？”幾個人齊聲問道。</p>

寇溫瑜長歎道，“河東軍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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