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消息 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753 字 7個月前

&amp;lt;!--go--&amp;gt; 耶律懷慶沉默的走在同樣沉默的軍營中。</p>

兩隊巡防營中的騎兵相互交彙,沒有人交流兩句。</p>

幾名士兵同行,沒有人開口。</p>

幾千人聚集在一座營地內,沒有一點喧嘩。</p>

就算在禁令森嚴的軍營中,也從來不會這般沉寂。</p>

就像烏雲沉甸甸壓在頭頂。</p>

耶律懷慶不去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營地裡的空氣中都寫著士氣低落四個大字。</p>

沒能深入宋境,沒能擊敗宋軍,甚至沒能攻下天門寨,禦營在南下的這段時間裡,一次像樣點的勝利都沒有贏得過。</p>

南麵不遠處就是天雄城的城牆,大遼皇帝的禦帳僅僅向北挪動了不到四裡,卻給士氣帶來毀滅性的打擊。</p>

耶律懷慶能感覺到,在他巡營的過程中,總有人冷冷的在遠處看著自己,指指點點。並非是他的錯覺,隻要耶律懷慶突然迎上那些視線,都能看見猝然扭頭轉身的動作。</p>

這樣的視線很多,都是一般無二的冰冷。</p>

耶律懷慶覺得很冤枉,他很清楚為什麼會得到這些飽含憎厭的冰冷視線。</p>

這幾天的戰鬥,出現在將士們眼前不是他的祖父,而是他。在他的祖父傷重的情況下,不得已才由他這位最為得寵的皇孫出麵坐鎮。但指揮、調度、謀劃、決斷,其實都跟他無關。</p>

可既然是他站在人前,失敗的責任,隻會被全軍數萬將士歸咎到他頭上,總不能說是皇帝的責任。</p>

耶律懷慶覺得十分冤枉,隻是他不敢公然喊一聲冤。</p>

幫祖父擔罪責,還能期待日後有所補償,要是連這點事都不肯擔待一下,日後有什麼結果可就難說了。</p>

若是被祖父厭棄,大遼萬裡疆域,他耶律懷慶連立足之地都找不到。</p>

帳落的陰暗處,能隱約看見有人在竊竊私語。</p>

肯定是在批評自己。耶律懷慶對此毫不懷疑。</p>

方才巡繞營中的一段時間裡,耶律懷慶就在不經意間聽到了幾句。</p>

也知道自己頭上多了個略嫌“雅致”的彆號。</p>

用煙霧遮蔽視野,掩護禦帳撤離的計劃,是他親自執行的。一輛輛滿載火藥的大車,一匹匹背馱火藥的牲畜,也是他親自督促的。在煙火中添加硫磺,更是他的靈光一閃。他還是最後一個離開中軍大營,直到宋軍發現,王厚手下的騎兵殺奔而來,他才在一乾親兵的護衛下,匆匆撤離。</p>

正是因為有他一直坐鎮在中軍大營處,禦帳和三萬多禦營兵馬,才得以十分成功的在王厚、秦琬兩人的眼皮底下,潛渡返國,圍繞著天雄城,脫離被夾擊的危險,與宋軍繼續對峙。</p>

可這樣的撤離方法,卻像極了一種膽小卻常見的動物,而且還挺愛偷雞。</p>

年輕好名的耶律懷慶,就這樣毫無準備的有了一個足以被人嘲笑百年的綽號,耶律懷慶都不願去想他日後會有什麼一個評價,他甚至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p>

發現王厚率領主力北上之後,耶律懷慶還想拚一拚,他的祖父也有堅持一下的想法,可是禦營中的將領們,都沒有繼續打下去的信心。要不然怎麼會對天門寨進攻,在接下裡幾個時辰裡會始終毫無進展?即使他和祖父都迫切的想要拿下天門寨,可下麵的人暗地裡拖延,使得最後勞而無功</p>

把所有打造好的攻城器械都用上了,將俘虜和渤海等外族士卒也都派上了用場,庫存的火藥隻留下了必要的數量,事後觀察,天門寨的南門都被炸毀了,可惜哪一個用了上百萬貫才砸出來的機會,硬生生的被丟掉了。</p>

現如今,營中將無必勝之心,兵無奮身之念,如果宋軍繼續攻來,大遼禦營說不定會在一瞬間就徹底崩潰。</p>

僅僅轉移到了天雄城下,還準備憑借天雄城的防備,讓宋軍重蹈禦營頓兵天門寨下的覆轍,祖父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現在看來卻是卻是錯了。</p>

最好的辦法還是早點北返,回析津府,整頓兵馬,再去迎擊北上的宋人。如果宋軍當真準備拿下析津府,那麼他們一路上暴露出來的破綻,將會使他們的致命傷。</p>

隻是耶律懷慶正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勸諫他的皇祖父。</p>

結束了營中巡視,回到了禦帳中,耶律懷慶發現他的祖父竟不顧身體情況坐了起來,帳中還有十幾位重臣、大將,不知什麼時候進了禦帳。</p>

耶律懷慶看到這些人,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心中登時咯噔了一下,莫不是逼宮?他忙上前走到耶律乙辛的身邊,轉身與這些人對視。</p>

耶律乙辛拍了拍耶律懷慶緊張得青筋畢露的的手,笑道,“佛保回來了。營中情況怎麼樣?”</p>

“各營都安撫得力,就是有點沉悶。”耶律懷慶用最含糊的語氣將事情敷衍過去。</p>

“嚇破了膽,說話的都少了?”耶律乙辛一眼洞穿,很輕鬆的說,“沒事,若是贏上一場,願意說話的就會多了。”</p>

沒有人附和湊趣,甚至耶律懷慶都不敢,隻聽見耶律乙辛的嗬嗬聲飄到禦帳的穹頂上。</p>

耶律乙辛笑了兩聲,忽然就收起了笑容,正容問道,“爾等可知,朕為何要與南朝決裂?”</p>

蕭金剛低頭默然,耶律述古默然低頭,幾位大王、樞密、宰相都沉默低頭,後麵的重臣也都不敢開口。</p>

沒人敢回答。官麵上的原因是宋商為奸作祟,耶律乙辛跟不同的人又說過不同的理由,但他心中如何做想,沒人清楚。到現在為止,究竟是誰首倡此事,向皇帝提出諫言,都沒有曝光出來。在戰敗之後,皇帝態度越發詭譎,誰敢貿然發話?</p>

耶律懷慶神色微動,今天早一點的時候,他的祖父剛剛跟說過他一番話,正是關於這件事。</p>

他立刻明白了祖父與他談話的用意,正要開口,卻聽站在人群最後的一人說道,“因為人心。”</p>

“胡魯?”耶律乙辛揚了揚白眉,“你說說看。”</p>

來自國舅房的耶律仲康,字胡魯,在人群中地位最低,年紀卻排在前麵,跟耶律乙辛差不多。</p>

他走出人群,向皇帝行了一禮,“以臣愚見,陛下與南朝決裂,乃是見我大遼今日,人人不張弓,不拿刀,卻跟南人一般,整天拿著算盤,斤斤計較。這些年來,大遼國中,見麵就說如何賺錢,有錢的高人一等,沒錢的都沒臉見人。穿了綢緞衣服,就想要白玉腰帶。拿著青瓷碗,就想要琉璃盞。南朝的物事是好,可都是要錢買的。還不是從頭下孩兒、奴口身上掏錢。人心都敗壞了,過去我契丹男兒哪個不識刀劍,月月都要修手上的繭,現在如今把手伸出來,一個個細皮嫩肉。”</p>

老家夥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卻完全不合時宜。</p>

耶律懷慶看他身上的裝束,都是過去的契丹,並沒有如今時新的白玉帶鉤,翡翠扳指,寶石紐扣之類的小物件,甲胄下麵的袍子,一看紋路就知是平州的粗麻,其他人身上,幾乎都是南朝的機製細布。</p>

大遼這些年的確是與宋人一起賺錢成了風潮,發家致富的一個個趾高氣揚,沒能賺到錢的,理所當然,都是怨氣深重。</p>

看耶律仲康他身上的穿戴,自然是是沒有賺到錢的那一部分中的一員。現在跳出來,不由得不讓人猜測,他是不是耶律乙辛安排的人?</p>

要是再有一個人出來就好了,那樣祖父的心意可就一清二楚。</p>

耶律懷慶正想著,卻發現他祖父的眼睛轉過來了……第二人是誰就不必多說。</p>

耶律懷慶深吸一口氣,走出來,“都詳穩所言甚是。”</p>

看見耶律懷慶出來,人人都鬆了一口氣。皇帝的心思陰晴莫測,做臣子的若跟不上皇帝的想法,可就是會被拋下的。太孫親自出馬,皇帝的意思就明確了。</p>

莫名的被傳喚到禦帳中,每一位大臣心裡都打著小鼓。尤其是在天門寨敗退之後,更是人人自危。誰知道皇帝要拿誰出來做替罪羊,殺給全軍將士瀉火?</p>

有了確定話題,暫時也與敗仗無關,終於是可以把心臟放回到胸口裡了。接下來,自然就是皇帝的意誌,就是他們的行動,緊緊向皇帝靠攏。</p>

“大遼與宋國的往來不能不斷。”重臣們凝神細聽著耶律懷慶的發言,“這些年來,國中看似太平,實則危機四伏。國中貴胄這些年來,驕奢淫.逸者日多,不論功績高下,卻在比家財多寡。以肉乾為柴,以絲綢為帳,絲毫不顧頭下男女貧病。為了賺錢,什麼都敢賣,甚至販賣生口來牟利。”</p>

在耶律懷慶漸次提高的聲音中,好幾位大臣身子抖了起來。皇孫代皇帝發聲,所言種種,他們或多或少可都沾了點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