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塵囂 24(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247 字 7個月前

待水下的鐵軌一根根的被拖上來,負責保州分局鐵路維修的官員上來問道。“提舉,要不要換?”</p>

這幾段被丟進河裡的鐵軌,隻是在水裡泡了三五天,沒那麼快鏽蝕,如果看外觀,比韓鐘帶來的新鐵軌還要光潔一點,新鐵軌到處都蒙了一層鏽色,而舊鐵軌至少被車輪常年碾壓的正麵,還沒有來得及生鏽,很多地方都是打磨過一般的光滑,其實都還能用。</p>

韓鐘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都換新的。”</p>

舊鐵軌誰知道浸了水會有什麼問題,還是拖回去回爐比較好。至於節約,降低乾線鐵路中段的風險,就是最大的節約。</p>

鐵路工人們從前麵的車廂中拖下換用的鐵軌,扛到安裝的位置上,將一根根長達一尺的道釘捶進枕木中,將鐵軌牢牢卡住,又將舊鐵軌拖上後麵車廂,晚上就拖回車站內的修理廠。</p>

這邊一根根的將鐵軌重新裝上,另一邊韓鐘又派人去檢查附近的鐵路。</p>

既然遼人能明著撬走道釘,搬走鐵軌,那麼也有可能會玩暗的,拔下幾根道釘,卻不挪走鐵軌,讓鐵軌隻靠一兩根道釘固定,日後要是日常檢查的維修工再疏忽大意,說不定哪天就出了車毀人亡的事故。</p>

幾名維修工拿著長柄的錘子,向前後兩頭一路敲過去,當當當的清脆聲漸漸遠去。</p>

頭頂的太陽**辣的炙烤著地麵,韓鐘在太陽下待了一會兒便口乾舌燥,連背後的汗都曬乾了</p>

。拿過水壺,才打開喝了兩口,就聽見陳六略嫌急促的聲音,“二郎,遼狗來了!”</p>

韓鐘啪的把水壺的塞子塞上。列車車廂上方,哨兵揮舞著小旗指著西麵的遠處,韓鐘拿起望遠鏡看過去,差不多在四五裡之外,出現了一列騎兵的身影。</p>

望遠鏡中,旗號分明,來自於皮室軍的契丹鐵騎,正直奔而來。</p>

幾聲木笛猝然響起,正在忙碌著的鐵路工人們聽到之後,立刻丟下了手上的所有工作,飛快返回車中。剛剛走遠的維修工也扛著錘子狂奔而回,跳回到車廂裡藏起。</p>

護衛工地的士兵全數起身,結起三列橫陣。</p>

這是神機營派到河北來的最精銳的指揮,與韓鐘關係不錯的都頭張吉,排在前排隊列的最左邊。</p>

指揮使過來向韓鐘請令,韓鐘沉聲道,“此處都托付給指揮你了。”</p>

指揮使大步走到隊列的最前,抽出佩刀平視前方,掌旗官緊隨在他身側,鼓手和號手則在隊列後站定。指揮使的佩刀一舉,咚咚兩聲鼓響,士兵們整齊劃一的開始裝彈。夾雜在隊列中的虎蹲炮組,也同時開始裝彈。</p>

韓鐘回頭叫著陳六,“六哥。”</p>

“來了!”陳六已經從車廂中拿出了三支長槍,分給同伴,都是最新型號的線膛槍,有效射程遠達百步,相較之下,射程隻有一半,而且必須齊射才能有效殺傷敵人的滑膛槍,就已經跟不上時代了。</p>

韓鐘的手掌心沁出了汗,他用力捏了捏拳頭,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慌張,“六哥,盯著有身份的打。”韓鐘叮囑著。</p>

“二郎放心。”陳六笑道,“俺的眼力可不差。”</p>

遼騎到了三裡開外的時候,速度開始減緩,看起來是要蓄養戰馬體力,以便突擊。</p>

也就在這短短的一分鐘裡,韓鐘麾下已是嚴陣以待,就是修路的工人都人手一杆火槍。</p>

‘應該不會再跑走了吧。’韓鐘想著,又悄悄的在衣袍上擦掉了掌心中的汗水。</p>

早上修路的時候,剛剛抵達地頭,隨行兵馬就展開防禦,直接從車上拖了四門火炮下來,全都是新式的三零野戰榴彈炮,比舊時同口徑的三寸野戰炮又輕便了一點,不是韓鐘的身份,也拿不到手。</p>

在陣地周圍,又放了二十多具鹿角,全都是用剛剛砍伐的木料和最新出品的鐵絲製作而成——鐵絲出產自開封鐵場,蒸汽機驅動的機器拉製而成,是最新編入名錄的軍資之一,配發的數量很少,但韓鐘手上就有百多卷。</p>

二十多具鹿角並沒有放成一線,連成一排,而是零零散散前後錯落的放置,看著漏洞處處,卻占去了外圍大片空間,極大的限製死了騎兵攻擊的方向。</p>

一兩根兩丈高的木杆紮在地上,中間拴了根繩子,跨在鹿角上空。這繩子一拉,就連那些騎術高超的騎兵,也彆想馭馬跳過鹿角。隻能從鹿角的間隙中繞過來。</p>

隨行的神機營指揮更是外鬆內緊,即使坐著休息,也照樣排成了三列橫隊,將上好膛的燧發火槍扛在肩頭,一門門虎蹲炮,就安插在隊列之間。</p>

就在修到一半的時候,有幾個遼騎哨探跑了過來,遠遠地看了一陣,當岑三帶著幾個人趕過去的時候,他們立刻就跑遠了。</p>

岑三跟在後麵,轉了一圈回來,就說他們回去的地方有個宮分軍的千人隊,隻隔了不到十裡。</p>

韓鐘滿懷期待,但他等到中午也沒見到那一千多遼騎,後來派去查看的斥候回報,那些遼國的精銳騎兵早就不在原地,跑得遠了。</p>

陳六中午私下裡就勸韓鐘,說這營地“一看就是鋼針做的刺蝟,換誰誰也不會來咬。”</p>

所以現在韓鐘就不擺出那麼大的陣仗了。</p>

沒提前安置鹿角,守衛的隊列看起來也沒那麼整齊,人都在陰涼處避著太陽。火炮還是從車上拖了下來,不過也用樹枝遮蓋住了,遠遠地看過來,不仔細看,看不到什麼破綻。</p>

現在遼人騎兵果然到了,看到宋軍防備沒那麼森嚴,也如韓鐘所願的開始接近。</p>

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直到雙方相距隻剩兩裡的時候,遼騎突然停了下來。</p>

韓鐘呼吸都停住了,緊張的看著對麵的遼人。他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不是在為接下來的衝刺,幫戰馬積蓄體能。如果是,或許就是一場撬動定州軍事的大戰。如果不是——</p>

遼人並沒有讓韓鐘等待太久,此刻旌旗一展,數百騎兵便直衝而來,蹄聲驚天動地。</p>

韓鐘眉眼一跳,大聲叫道,“火炮。!”</p>

四門藏在樹枝下的火炮,終於被亮了出來。將遮蓋用的樹枝雜草拋到一邊,等待已久的炮組立刻開始裝藥、上膛。</p>

官軍已嚴陣以待,可那遼騎就隻跑了不到半裡,就一撥馬頭,向左繞了個半圓,竟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了。</p>

領隊之人撥馬轉身,轉頭就跑了,數百騎兵馬蹄陣陣,一齊跟著遠去,隻留下漫天塵煙和目瞪口呆的大宋官軍。</p>

韓鐘呆呆的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呆呆的道,“要是不那麼早下令亮出火炮就好了。”</p>

“不是二郎你的錯,”陳六安慰道,“是神機營的兵練得太好了。”</p>

他回頭望了望人人挺胸而立的神機營,即使士氣,也是第一流的,更不用說訓練了。能在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內整隊臨敵,這樣的隊伍陳六過去在西軍中都沒見過幾支。</p>

韓鐘已經對立下大功的期待失去動力了,“在保州州境上流竄的北虜比預計要多,中間肯定有所聯絡,現在遇到的一個兩個跑了,剩下的肯定知道我們有防備。”</p>

“不一定,”陳六說道,“指揮那隊北虜的大將,肯定是個愛冒險的性子。說不定前兩次都是在設法讓我們心情緊張,直到第三次,再也緊張不起來了,他們就真的會殺過來了。”</p>

“是嗎?”韓鐘帶著懷疑的問。</p>

“希望會吧。”陳六說了實話。</p>

“希望會。”韓鐘期盼著,他現在就希望能用好好的立下一番功勞,證明他沒有虛度這幾個月的時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