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從嘴裡吐出來的聲音，沙啞乾澀得都把黃裳自己嚇了一跳。</p>

韓岡沒有介意，拍了拍自己身下的椅子，“這個位置，事關天下億兆元元，我是不會拿來說笑的。”</p>

黃裳乾咽了一口唾沫，他的頭腦依然處在混亂之中，天上掉下一塊金磚砸到頭上，就是鋼做的腦殼也免不了會暈上一陣。</p>

“但勉仲你要明白，”韓岡的話終於有了一個轉折，讓黃裳心思稍稍平靜了一點，“這件事並非靠我一人獨斷就能成事。”</p>

這番話似曾相識，好像當年去西南領兵，韓岡就說過類似的話，要黃裳去建立功勳。</p>

黃裳能抱怨韓岡儘出難題嗎？自然不能。能得到一個機會，這已經是千萬人夢寐以求的，王韶給了韓岡一個機會，韓岡便藉此由魚化龍。</p>

宰相隻把機會給了一個人，這個人要還是抱怨，肯定因為這個宰相就是他的老子。</p>

黃裳竭力忍住因激動而來的顫抖，站了起來，顫聲道，“下官一定會鞠躬儘瘁。”</p>

“我要你鞠躬儘瘁做什麼？”韓岡嗬了一聲，“努力就好。”</p>

要隻需努力就好了。壓上來這麼多事，就快要‘死而後已’了。這話黃裳不敢直說，隻能在肚子裡腹誹了。</p>

韓岡也沒管黃裳肚子裡怎麼排揎，“從明日開始，報上會分幾天，逐步公布災害死者的姓名和所在裡坊。”他看了看黃裳，問，“知道為什麼嗎？”</p>

黃裳認真的想了想，道，“示之以公。朝廷會對災害死者的家庭進行賑濟，當然要防備有人被錯誤計入名單，也要避免理應計入卻沒有計入的情況。所以公諸於眾，許人自陳。”他輕笑了一聲，“相公此舉深得兵法之要，致人而不致於人。”</p>

“……你想多了。”韓岡難得一幅哭笑不得的模樣，“這是為日後準備。”</p>

黃裳愣了一下，方才明白過來。</p>

韓岡即將離任，壓著章惇的後手，怎麼可能會不多留幾個？即使這一回會鬨出點亂子，也要給日後留一個依循的先例。</p>

他的態度一下變得鄭重無比，沉聲回應，“下官明白了。”</p>

韓岡點點頭，一句明白就夠了。這種事用不著說太多，也不能說太多。</p>

“哦，對了。”韓岡一幅突然想起了一件小事的樣子，“為受難災民設蘸祭奠的事，勉仲你也一並擔待了，我不想見那些禿驢和道士。”</p>

災後官府設蘸祭奠亡者，這是慣例。哪裡用到宰相發話，太常禮院自會上書提議。就算太常禮院忘了提，韓岡派個家丁傳句話，大相國寺八院主持哪個不會屁滾尿流的趕上來，誰還敢說要先見到韓相公的麵才肯答應。</p>

但黃裳隻有點頭，頂頭上司的任性，做下屬的也隻能擔待著。</p>

韓岡和黃裳又聊了幾句，正說要留飯，“還有些事要處置，不留勉仲你在家裡用飯了。”</p>

黃裳也沒多耽擱，直接起身，臨出門時毫無顧忌的笑問道，“是何人來了？讓相公還欠了下官一頓飯。”</p>

韓岡同樣也不隱瞞：“是厚生司的席昱。”</p>

黃裳腳步停了一下，“他不是跟韓師樸去了了。”</p>

“所以才要回來通報。”韓岡將黃裳送到院中，“韓忠彥心不甘情不願，可比不上勉仲你。”</p>

黃裳聞言笑著抱怨，“有時候，下官還真想心不甘情不願一番。”</p>

黃裳雖是說笑的口吻，也有七八分真意。</p>

“最後韓忠彥還不是去了嗎？”韓岡道，“同樣要做事，哪種態度更好一點？”</p>

黃裳已經回去了，災後各項工作還等著他去處理，比起不情不願的韓忠彥，黃裳算得上是兢兢業業。</p>

黃裳治城內，韓忠彥治城外，兩人共同主持開</p>

封府界防洪救災的一應事務，這是都堂上的決議。都堂的這一決議，隻看韓忠彥出了開封城就病倒了，就知道他的態度。不過都堂派了個使者之後，韓忠彥又強撐著上路，報紙上就宣揚了一番的鞠躬儘瘁，不辱忠獻公清名。</p>

韓琦是兩朝開濟定策元勳，其子韓嘉彥甚至尚了公主。如果當今天子能翻身，安陽韓家肯定會被大用。從韓忠彥的角度來看，他絕不可能跟想要架空皇家的都堂是一條心。</p>

都堂需要韓家在河北的影響力，但也毫不放鬆對韓家的警惕和提防。章惇安插了人手在韓忠彥身邊，韓岡也安排了厚生司的人跟著韓忠彥，比起章惇的做事方法，韓岡就沒有那麼簡單粗暴，但本質上還是一個意思。</p>

平常時候，韓家要拉攏一點，戰爭期間，就要盯得更緊一些了。手機用戶請訪問http://m.piaotian.ne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