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旖橫了韓岡一眼，一幅信你才有鬼的表情。周南、素心、雲娘也都是一般表情。</p>

韓岡不喜說謊，但誤導人卻是常有的事。家裡妻妾都被鍛煉出來了，韓岡稍稍打個馬虎眼，就會被她們一眼看穿。</p>

韓岡笑笑，同樣的事多了，也不需要多解釋，反過來問王旖，“你二哥現在真的是不問朝堂，連李士寧的事都不在乎了。”</p>

“李士寧？”王旖想了一陣，忽然柳眉一豎，“是不是那個假道士？！差點把哥哥和阿爹都牽進去的。</p>

”</p>

“不是他把嶽父牽扯進去，是皇帝辦了蠢事後要殺人堵嘴，卻沒提防有人想順便把嶽父牽扯進去。”</p>

當年的趙世居謀反案，熙宗皇帝是要殺雞儆猴。以他的身份，想辦人，罪名總是能找到的。沒有趙世居，也有趙某某，說不定就是趙世將。</p>

可等到將曾經做過王家門客的李士寧被牽扯進來，整個事情就轉到了新舊黨爭上去了。</p>

王安石待李士寧隻是尋常門客，偶爾下下棋，但王旁與李士寧有深交，在李士寧離開王家之後，彼此鴻信往來依然十分頻繁，當初主審趙世居謀反案，範百祿就是想從趙世居——李士寧——王旁這一條關係線，最後牽連到王安石身上。</p>

本來在送掉大片河東關外地後，熙宗皇帝因自覺皇位不穩，才想殺一二宗室來警告一番。但他派出去的主審卻不是就事論事的人，更沒有體察到熙宗皇帝的用意。看到事情失去了控製，熙宗皇帝連忙將王安石招了回京。</p>

按判詞的說法，李士寧曾煽動趙世居謀反的野心，他卻因王安石保了一條命，而曾經送趙世居星圖和兵法書的太學生、天文官，卻受了腰斬之行。有人沒人的區彆就在這裡了。</p>

憶起當年，王旖不禁歎道，“當年什麼事都能變成黨爭呢。”</p>

周南很暢快的說道，“所以現在太太平平才叫好。”</p>

“是啊，”王旖道，“若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p>

“肯定的。”韓岡說。</p>

當初是在皇帝麵前爭勝負，就是商社中的掌事們，競爭大掌事的位置，爭上去了，才能分潤一點好處，爭不上就隻能拿死工錢，所以不是你彈劾我，就是我彈劾你，鬥得跟烏眼雞一般。</p>

現在則都是股東了，各派係各占一塊，賺多賺少都有得分，敢鬨起來的立刻被所有人合力拍死，一個還活在二十年前的老家夥成了最好的榜樣，現在沒有誰會輕舉妄動了。</p>

“官人，當真定下來要重審趙世居的案子了？”王旖問韓岡。</p>

韓岡笑道，“先帝雖是聖明天子，但也不是沒錯失。趙世居的案子的確是辦得岔了。”</p>

熙宗皇帝的確做了不少事，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大宋。韓岡不會不承認趙頊的功勞，但動搖皇權這件事，卻跟皇帝的好壞無關。站在他的位置上，皇帝隻要存在，就是個禍害。</p>

“不會有什麼反複？”</p>

“怎麼會？”韓岡道，“太後都不會計較，誰還會能反複？”</p>

“若能如官人說得一樣，一切太太平平，那就太好了。那樣的話，哥哥一直在家裡讀書都沒關係。”王旖又一次歎道，“國丈看著風光，其實你們都堂有幾個會容忍哥哥他乾涉朝政？多進兩次宮，怕就要跳起來了。”</p>

“為夫倒不會。”</p>

“是，知道官人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王旖敷衍的應了一句，“哥哥在家裡把父親的文集編好才是最好的，什麼趙世居，趙世將，能不摻和就不摻和。”</p>

家裡麵，對趙世居的案子沒有任何興趣，又沒有牽連到韓家、王家，區區一個李士寧，王旖更不可能關心。</p>

但在朝堂上，趙世居的案子確實非同小可。</p>

畢竟，這是一樁謀反案，而且是經過先帝審定的謀反案，要翻這樁案子，是政治問題，而不是法律問題。</p>

不過都堂上已經形成了共識，議政會議裡麵也無人反對，想翻案，並沒有太多阻力。</p>

隻需要一紙訴狀就可以了。</p>

不論是趙世居的兒子、孫子，還是他的妻妾，都是可以遞訴狀，請求重審。</p>

趙世居的兒孫，自趙世居定案後，就被軟禁起來，十年鎖閉，在元佑四年的時候，才得到赦免。但依舊過得並不如意，時常得接受趙世將的賑濟。想來他們也是願意冒一點微不足道的風險，換來下半生的豐足。</p>

都堂做了決定，章惇安排了專人去處理，第二天開始，韓岡就已經不去關心這件事了。</p>

趙世居的案子，隻是個小插曲而已，真正重要的事情不再過去，而在北方。</p>

蘇州港外之戰後，遼國境內的反應終於傳回來了。耶律乙辛的態度通過宗澤，傳給大宋都堂。</p>

“財物可退還，如有損壞遺失，大遼可以賠付，但人必須要過堂。”</p>

章惇念完宗澤的傳書，問韓岡，“玉昆，你覺得能不能答應？”</p>

韓岡嗬嗬冷笑，“裡子沒了，還想把麵子刷得光一點？想得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