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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遼國，想要個好人緣，很簡單，把好酒擺上了就行了。一杯有一杯的交情，一碗有一碗的交情，要是有一壇十五年陳的燒刀子，那就是過命的交情了。”</p>
說話的男子，四十多歲，正值壯年。即使在高高在上的王厚麵前，亦是揮灑自如言笑不拘。正是前一天趕來報信的荀諒的東家卓順。</p>
“看來卓東家在遼國有幾個過命的兄弟了。”王厚笑說著。</p>
他旁邊有秦琬作陪，為了確定遼人的動靜，他已經在天門寨守了兩天，本來早上就要走了，得到卓順從遼國趕回來的消息，又特地多等了半日。</p>
“有幾個相熟的朋友，一起喝喝酒罷了，不過可以幫著打聽些街頭巷尾的流言，有些頭疼腦熱的事，還能幫幫忙。”</p>
“遼人要是這麼好結交，就不會為患這麼多年了。卓東家能結交，人麵廣，當是本身長袖善舞，商行也有那份勢力。”</p>
“不敢，是多虧了韓相公和馮東家心胸寬廣，都監給口飯吃。”</p>
“卓東家太自謙了，順豐行出身豈會是普通角色？你的名聲，我亦有曾聽聞。”</p>
卓順這是在北地頗有些名聲的商人，王厚是第一次見，不過聽過他的名號。</p>
出身自順豐行，做了十五年後，決定出去開創一番自己的事業。辭工之後，受到了順豐行的幫助，這幾年在河北邊地，外貿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在遼國那邊結交了一大幫有實力的貴人。</p>
邊境上各軍寨的日常物資，都是以入中法讓商人運來。早在秦琬調來主持天門寨之前，卓順就已經是天門寨最大的供貨商了。除了軍餉之外，就是糧草都是卓順運送過來交割——有鐵路是一回事，但官府主持運輸和私家商人主持運輸，效率和損耗完全不一樣。除非戰時，或是數量過於龐大，否則日常消耗的物資，都是交給商人們來轉運。其中的確有著不少貓膩，但終究比官府內部的老饕強了那麼的一點。</p>
秦琬初來乍到，就收服了寨中將校，也有卓順的一份功勞。如今能堅持練兵，讓士兵們不生怨言，也多虧了卓順的幫助。</p>
而卓順，藉由在北地軍中紮下根基，與一乾將佐互利互惠，結成了一張網，籠罩了小小的安肅軍北。而同樣的網，遍及北地各路，</p>
“像小人這般，在順豐行中，實是車載鬥量。苦乾十幾二十年，然後自立出來的人有許多，買賣做得比小人更大的，也不知有多少。”</p>
“我知道。”王厚帶著無儘的感慨點了點頭，“你們順豐行不一樣。”</p>
他是看著順豐行起來了的。當初開拓河湟，自家父親高遵裕和韓岡個辦了一家商行，運出隴右特產，運進中原器物。</p>
其中韓岡的順豐行本錢最小，但到了最後，高家的商行被並吞，自家的商行雖還在，更是依靠資格和自己的身份，在雍秦商會裡維持著高級會員的資格，有資格成為理事會的成員，但從利潤和本錢來看，其實不過中等水平。</p>
而順豐行，已經成了天下第一的大商會。也許普通百姓不會知道總在城外道旁建造倉庫城內卻沒有店麵的順豐行，但任何一個商人，不知道順豐行的名頭，那就是不合格，因為順豐行現在隻做批生意。</p>
任何一家順豐行分號，一天下來，看起來隻有幾個客人出入，卻能比城內一條大街上所有商鋪酒樓的銷售額都高出許多。想想天下間有多少順豐行的分號？這是真正的富可敵國！</p>
這並不是因為韓岡做了宰相，至少不隻是因為韓岡做了宰相的緣故，馮從義的經營能力的確出色，但也不至於到了越陶朱公的水平。而是他們從來沒有以賺錢為主要目的——這是王厚親耳從韓岡那邊聽來的——是為讓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本著這樣的初衷，生意做得越大，也越的得人心。</p>
就像眼前的卓順，聽王厚誇順豐行，立刻就笑逐顏開，滿是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尋常自立門戶的商人，有幾個會對自家舊日工作的商會有這麼深的感情？</p>
順豐行是獨一家。</p>
“太尉說得是，我們順豐行的確不一樣！”卓順充滿自豪，“對於小人這等自立門戶的行中老人，行裡都是儘力扶持。小人的商行能開起來，是行裡幫忙從平安號借的錢，做的買賣，是行裡介紹的。在這北境，能輕易打開局麵，更是占了相公的光。”</p>
卓順說得動情起來，眼圈都開始微微泛紅，“給資源，給渠道，還通過平安號放貸。一分的年利啊，就是族中放貸，都沒有這麼少的！第一次賠了，還能選擇債轉股，然後可以從平安號再借一筆，這第二次再賠了，還能回去繼續做事，慢慢還錢。天底下的商行，哪有這般待人的？真的，沒第二家了。”</p>
王厚聽得也是感慨不已，韓岡和馮從義的手段，當真是學不來。真要這麼學，家裡都擺平不了。</p>
隻有韓岡的心胸和眼光能做到了，也隻有馮從義這樣能一心一意遵從韓岡信念的大掌櫃，才能配合得好。</p>
但這麼做，對順豐行並不是沒有好處。</p>
順豐行雖然占了棉紡織化妝品玻璃製品糖及糖漬食品等利</p>
潤豐厚的行業，同時還掌握了一張遍及全國的物流網絡——這也是韓岡明的詞彙——在各地擁有大量的庫房，但還有許多行業，其實順豐行也能進入，隻是不願意也無力分心去做。又因為鋪設底層銷售渠道，太過浪費人力財力，更不願意投入太多。</p>
所以對規模龐大的順豐行來說，培育自家人去占領這些行業區域，總比外人占去更好。</p>
而且商行中老資格太多，不利於對年輕人的培養。順豐行開辦的蒙學遍及西北各路，甘涼熙河寧夏秦鳳永興軍，雍秦之地的任何一個縣中，都至少有一座順豐行的蒙學，而順豐行在各地的分號所在地，也都會開辦蒙學，招收職員的子弟和親屬入學，有時候還能兼及附近的鄰居。</p>
其中成績好的，會資助其向更高一步求學，資助出來的秀才不知多少，得以去往橫渠書院求學更是年年都有，其中最早的都已進入了官場。</p>
成績稍差，但人品和性格不錯的，就培養其進入行中職校，學習更多的專業知識。十幾二十年下來，順豐行根本不缺後備人才。</p>
幫助行中老人自立，即能得到老人們的感恩，還保持了順豐行內部的活力。隻要韓岡還在，隻要順豐行的勢力還在，更有這麼多年的情分在，維持人心便不在話下。</p>
更強大的勢力，對維持順豐行在雍秦商會中的地位，也有莫大的好處。初級和中級會員中，這都是一張張選票，保證了順豐行平安號在理事會中的地位。</p>
隻要知道順豐行做了多少不賺錢，卻夯實根基的實事，就能明白，順豐行能展到今天這一步，絕非幸至。</p>
“好了好了，相公的為人，天下人都知道。大掌事的為人，我們也都清楚的。不然順豐行也不會做得這麼大，仁義嘛。”秦琬努力將話題扭轉，“不過，還是先說一說卓二你在涿州聽到的消息吧。太尉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多了解一點，也能幫相公分分憂。”</p>
“是小人疏忽了。”卓順先道了歉，然後就進入正題，“這一次的事，據小人在涿州的聽聞，是在析津府的捺缽那邊派人來，要抓蕭菩薩奴回去治罪。這蕭菩薩奴，就是小東寨的寨主。”</p>
王厚秦琬都點頭，小東寨寨主的姓名身份，他們都是知道的。</p>
但有一點很奇怪，“怎麼就逼反了他？”王厚問。</p>
秦琬也道，“捺缽派來的使臣都是豬嗎？抓人抓到造反。”</p>
“天雄城內部各軍，早鬨得跟烏眼雞一般了。去年秋天，出獵時的那場火並，都監肯定還記得。”</p>
秦琬點頭，對王厚道，“據說死了三十多人，一百多人受傷，最後涿州知州和天雄知城都給調走了，還有三個寨主被撤換。”</p>
“我聽說了。是駐紮在這邊皮室軍裡的奚人部先挑的事。”王厚道，這些相關的機密軍情，王厚早已得到通報，他手底下也有人去遼國境內查探，相互映證得到的結論其實更加詳細。他還知道更高層的消息，“聽聞正是因為這件事，奚王被遼主用金杯砸破了腦袋，最後還罰了半年俸祿。”</p>
“這件事，小人也聽說過。這一回的事，涿州傳言，就是被調回去的天雄城主弄出來的，要為當初的事報複。”卓順道，“蕭菩薩奴正是奚人，在部中頗有聲望。大東寨小東寨都是皮室軍裡的奚人部，涿州城和天雄城裡麵，都有許多奚人。因為之前的事，心裡都有怨。所以這一回抓蕭菩薩奴的消息一來，有通風報信的，有落井下石的，槍炮打做一團。”</p>
“難怪。”</p>
天門寨有四個附堡，分彆駐紮了一個都到一個指揮，加上關口車站一個指揮的鐵道兵，總共有一千五六百兵力在天門寨外圍。除了鐵道兵之外，其餘附堡都是直接受天門寨管轄。天雄城也類似，作為外圍防禦的附屬寨堡，有六個之多。</p>
各部的係統出身也同樣不一樣。駐紮天門寨的第四將，其下的七個指揮，分彆出自武衛雲翼龍騎，新編炮兵等軍額。而天雄城，其中小東寨大東寨都是駐紮本地多年的皮室軍奚族出身，而主城的駐軍則是以調來的宮分軍為主。</p>
出身不同，矛盾自然免不了。但經過整編後的第四將各指揮，排除馬步炮的分彆，除了旗號之外，待遇裝備各方麵都沒有明顯的差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