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廟堂 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348 字 7個月前

楚國公王安石的喪禮正在進行中。</p>

京師中的官員,但凡稍有點頭臉,無不登門吊唁。</p>

京師裡的大小報紙,也紛紛將大量的版麵騰出,用來報道王安石的生平,並對新法大加褒揚。</p>

而在楚國公府中,王安石的女婿和孫女婿,或者說宰相和皇帝,他們所鬨出的那點爭執,儘管還沒有傳到市井之中,不過對齊雲快報社這樣的大報社,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p>

論起家中內事,普通大臣家裡,都要嚴密過皇宮。但皇帝和宰相的爭執,發生在剛剛去世的楚國公家裡,正是人多口雜的時候,怎麼都不可能避免散播於外。</p>

宮正咬著筆杆,對著一篇稿件愁眉苦臉。</p>

稿件的內容倒是簡潔明了,就是對朝廷大臣追贈時,所依循的條貫、事例進行深度披露的報道。</p>

而宮正要做的,不是修改稿件——因為這篇報道,剛剛通過了社內的編輯長會議,已經定稿了——而是要針對這篇報道,寫下一篇評論。</p>

針對的是什麼事,在編輯部裡是不問自明。</p>

這就是宮正所了解的宰相韓岡的一貫做法。</p>

方便披露的消息,與其等到外麵的小道消息不受控製的亂傳播,還不如自己先和盤端出——當然,怎麼說即不違背事實,又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這還是有技巧的,也需要經過仔細考訂。</p>

而不方便披露的消息,就在傳播開來之前,像種痘一般,先來上幾劑疫苗,幾篇看似不相乾的報道,給讀者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這樣消息散播開,也就沒什麼大影響了。</p>

星星點點散布在這幾天的報道中的介紹,其實已經介紹了宰臣過世之後,朝廷追贈的流程當如何,還有王安石的身份地位,大約能得到什麼樣的追封。配合上今天的文章,等到那一事傳到京師軍民耳朵裡時,足以讓人覺得皇帝當時是無理取鬨,故而惹惱了宰相。</p>

不過為了將事情辦得更加穩妥,還需要一篇合適的評論。</p>

不能讓讀者在事後覺得這篇報道和評論就是為了那件事做鋪墊,又要讓讀者在聽到那條消息後,能立刻明白皇帝當時的險惡用心。</p>

作為報社之中資深編輯,已經拿到了高級編輯的職稱,距離編輯長一步之遙,離總編輯也不算遙遠,社內有資格撰寫要聞評論的十數人之一,宮正在這方麵的水平也算是有口皆碑。</p>

隻是再如何有才,想要將評論寫好了,也是頗費思量的一件事。</p>

相對於坐在小間裡,苦思冥想的宮正,外麵的大屋中,一乾編輯則是心焦氣躁。寫評論可參照原稿,但等待的消息沒傳回來,他們就什麼都寫不了。不過還有一部分,是為了一些不著調的私事。</p>

“應該出來了吧?”</p>

“誰知道。都堂那邊一向是慢。”</p>

“好歹先傳些消息回來。”</p>

“應該快了。應該快了。”</p>

“新來的那個唐……什麼的,年輕能吃苦,方翁當會讓他帶著消息先趕回來。”</p>

都堂自成立後,避免有人造謠惑眾,同時為了溝通內外,不讓下麵州縣隱瞞朝廷德政,故而就按期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各家報紙通報朝廷的各項決議。</p>

不過也隻有得到都堂認同的記者,才有資格參加都堂的新聞發布會。</p>

一張打著都堂鋼印的出入證,就是作為一名記者,能夠得到的最高榮譽。至今為止,總共也發了三十來張,對應著三十幾名記者。年長的有六十多,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向上,無不是沉穩乾練,而且不會惹是生非——都堂的角度。</p>

這些個資曆老、情麵又大的記者,拿著自己的證件,自都堂出去後,往往都有一群小官圍著他們奉承。</p>

齊雲快報社雖是頂尖的大報社,都堂出入證也不過曲曲五張,除去三張屬於正副總編和一位編輯長的出入證,真正跑都堂新聞的,也就兩人而已。</p>

今天值日的那一位,年紀大了些,吃不得累,但人脈深,情麵足,社裡離不得他。報社就安排了一個小記者幫著打點,順便傳送消息。</p>

幾名編輯都在等著他們兩人帶回來的消息,閒話說著說著就停了,幾對眼睛齊刷刷的望著門口。幸而也沒讓他們等待太久,一人匆匆衝進屋內。</p>

一見此人,一名編輯就猛地跳起,“唐梓明?消息出來了?!”</p>

唐梓明上氣不接下氣,直點頭,“出來了,出來了。”</p>

“怎麼說的?”</p>

一群編輯刷刷的圍了上來。</p>

“故楚公贈楚王、太傅,諡文正……”</p>

唐梓明邊說,邊排開眾人,邊快步往編輯部裡走。</p>

這條新聞馬上就要傳遍街頭巷尾,現在泄露一點沒什麼,但不能耽擱報告給總編的時間。</p>

聽到唐梓明的話,編輯部頓時就沸騰起來,不是為了意料之中的楚王和太傅,而是為了王安石的諡號。</p>

一個編輯得意洋洋,“文正!都說是文正吧……”</p>

另一個則滿懷失落,“還以為會是忠獻。”</p>

“宮五,</p>

宮五。”又一人隔著房門叫著裡麵的宮正,“是文正,不是忠獻,這一回你可猜錯了。”</p>

宮正暫時放下筆,從難纏的評論中抽出身來,走到門口,“本勳勞,當諡忠獻,本德業,當諡文正。沒說錯,隻是押錯了。”</p>

“隨你怎麼說,這一盤是我贏了。”</p>

建國以來,單諡極少,且在國初,近年來,皆是雙諡。其中文臣之諡,以忠獻、文正為最上。隻是兩者褒譽的方向不同,也就是如宮正所說,勳勞著者諡忠獻,德業隆者諡文正。</p>

王安石之前,諡忠獻者,趙普、韓琦。諡文正者,王曾、範仲淹。皆為一時名臣,隻是功業的方向不同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