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水 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282 字 7個月前

怎麼會是刀柄?</p>

他捅了我一刀?</p>

他不是在收拾東西嗎,叮鈴咣啷的聲音也聽得清楚。</p>

酒客忽然發現自己的思維變得很慢,好像用了很久才想明白。</p>

他又用儘氣力轉回頭,看著前麵的店主。</p>

依然是那種讓他看不慣的傻笑,呆若木雞的,但是現在,他卻在笑容中發現了多許諷刺。</p>

渾身的力氣都不知去了哪裡,酒客踉蹌一步,倒在了地上,但頭還不甘心抬著,一手指著店主,</p>

“你……你……岑……”</p>

噗,背後又是一痛,酒客渾身一僵,剛張口,一口血就噴了出來。</p>

一塊抹布迎了過來,將鮮血全都兜住,順勢捂在他的口鼻上。</p>

店主蹲了下來,一手將抹布填進酒客嘴裡,一手牢牢的將酒客的頭按在地上。</p>

並不粗壯的雙手,此時卻變成了鐵鉗,不論酒客怎麼掙紮,都掙脫不開。</p>

直到他精疲力竭,再也無法掙紮,店主才低下頭,簡短沙啞,“他派你來,為什麼,你知道?”</p>

酒客已經說不出話來,眼中充滿了不解。</p>

“你太急。”</p>

‘我太急?’</p>

這是酒客陷入黑暗中的最後一個</p>

念頭,脖子上不斷收緊的雙手,讓他永遠的陷入了黑暗之中。</p>

感覺到脖子上的血管不再搏動,店主緩緩的放開了手。</p>

原本粗壯的脖子,已經被捏細了一圈,偌大的頭顱歪斜著,脖子扭曲成了一個活人不可能有的角度。</p>

店主站了起來,麵對死不瞑目的屍體,雙手合十,行了一禮。</p>

一路走好。</p>

小二也跟著過來合十行禮,嘴裡喃喃有詞。</p>

就在一片靜默中,忽然間,大門處砰砰幾聲巨響,有人在外麵捶門,緊接著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大喊,“趙九,趙九哥。”</p>

小二緊張的幾乎僵住了,而店主則很麻利的將屍體拖進了房間,一腳揣進了床底下。</p>

他飛快的將衣服鞋子都脫了,打散了發髻,隨手找了一件衣服在身上一批,就踩著鞋子,過去起了門閂,開了店門。</p>

門外站著一個結束整齊的士兵,正笑嘻嘻的看著店主,“趙九哥,都已經睡了?”</p>

店主沉默的點點頭,小二這時鑽了出來,同樣是睡覺時的打扮,身上已經看不到方才的緊張,笑嘻嘻的問著,“陳家哥哥,今天你值夜啊。”</p>

“這話問得稀奇,哪個月三六九不是你哥哥我值夜?”</p>

來的是本坊的徼巡警察,以前叫做徼巡卒或軍巡鋪兵,現在從軍中劃了出來,直屬於新設的都警監,俗稱就是巡警。街口那一條巷子最外口的門麵,就是他們的徼巡鋪屋。</p>

這一位就是今天當值的巡警,跟這邊的街坊都是老相識。</p>

穿著識彆度很高的警/服,腰上插了根鐵尺,看著不是那麼殺氣騰騰,但這鐵尺沉重,一尺子下來,骨頭都碎掉。</p>

巡警在在門前,“趙九哥,彆怪我打擾你安歇。隻是方才我聽王老混……啊。”話陡然一頓,然後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不該說他名字的,九哥你也彆記著,他也是好心……就是說你家來了生麵客,還一副殺人放火相,一直喝酒就不走,最後就剩他一個在店裡了,擔心九哥你出事。現在楚國公病情不妙,上麵就逼著我們要提高警惕,嚴防外寇於此作亂,大事小事都得多問一句。”</p>

巡警一邊解釋,兩隻眼睛一邊瞟著店裡。</p>

店主讓開了身子,又指了指門外的巷子。</p>

巡警會意,“走了?”</p>

店主點點頭。</p>

巡警看看店裡麵,又朝著自己過來的反方向望了望,“過來的時候也沒見,可能是從另一邊走了。”他搓了搓手,哈了口氣,初春的夜風依然凜冽,凍得他直跺腳,“害俺白跑一趟。”</p>

“陳家哥哥,天寒地凍的,喝點熱酒。”小二精乖的在裡麵叫著,然後抬頭望望店主。</p>

店主點了點頭,伸手邀請巡警進來。</p>

巡警也不推辭,可能本就是想好了要來蹭一頓酒來和,大步進來,在老位置上坐下,沒口子的誇這小二,“小猴子,又聰明又勤快,怎麼就不肯去讀書呢。”</p>

“俺讀書了,誰來照顧店裡?”</p>

小二邊說便打開酒甕,酒香氣頓時飄散在店內的空氣中。</p>

巡警用力抽了抽鼻子,恨不得將酒氣都吸進肺裡,笑道,“讓你老爹早娶一個,不就有人搭手了?”</p>

小二舀了幾勺酒,將酒壺裝滿,開始點爐灶熱酒,巡警看著,將懷裡的半個饅頭遞過去,“</p>

這也順便熱一下。”</p>

小二應了,巡警就又對店主道:“三號巷李錦記醬油鋪上麵的花寡婦,上次還說起九哥你,每年賺得也不少,卻都往廟裡送,禿驢吃香油吃得腦袋發亮,你自家卻儉省得麵黃肌瘦。你說她沒那個心,乾嘛惦記你?肯定是有心思了!找我說,九哥你也彆再把錢往廟裡送,攢兩個月的錢,去請你隔壁的徐婆找李寡婦做個媒就好。李寡婦年紀雖大了點,但還是能生養的,身邊還有兩個小子,正好頂著店裡的活,讓你家的小猴子去上兩年學,指不定就能做了秀才,一個不好,舉人也做得。萬一中了進士,啊……就是諸科,我們這些街坊鄰裡的麵上也跟著有光彩。”</p>

這巡警絮絮叨叨的好半日,就著一壺熱酒,把熱好的饅頭吃了。</p>

店主也不說話,就聽著,隔一會就嗯嗯兩聲,以示自己用心在聽。</p>

喝完了酒,吃完了饅頭,談興也滿足了,身子也不那麼冷了,巡警終於起身,“耽擱九哥歇息了,對不住,”他起來告辭,出了門,呃的一聲打了個飽嗝,回頭對送出門的店主,“再謝謝九哥你的酒。”</p>

巡警搖搖晃晃回了巡鋪中,在出警的記錄本上記下了報告人、檢查結果以及嫌疑人的基本情況。因為沒有結果,他隻不過將內容用自己認識的字草草寫了一遍,就在巡鋪中中了張床,睡了下來。</p>

第二天,記錄本遞了上去,不是因為昨夜記錄了重要的信息,而是已經到了這個月的記錄上交日期了。</p>

遠離這一片街坊,遠離南薰門外地大街,就在朱雀門內的一處小院中,一群警惕心極高的人們正在翻閱這些來自於不同地區的出警記錄,將之相互對照、印證。</p>

一個男</p>

子正低頭飛快翻著記錄本,這裡麵有價值的情報,其實很少很少,需要經過他仔細分析,才能做出應對。</p>

突然,他神色一動,不再繼續翻看。他在地圖上,發現了三個來自不同地區的記錄,但描述的對象卻都很相近,應該是一個人。</p>

原本迷迷瞪瞪的雙眼一下就瞪得圓了,眼神也為之不同,仿佛抓到了耗子的貓兒,多了一種仿佛在玩遊戲的曖昧笑容,用著奇怪的調子唱了起來,“讓我來看一看,你到底從哪裡來,又是去哪裡。”</p>

但他的搜索工作立刻就停止了,外麵一陣喧囂,吵得幾乎讓人無法安睡。</p>

“怎麼了?!”</p>

院中一片亂,許多人都在問著,“到底是怎麼了?”</p>

在前院觀察的一人跑回來大聲喊,“是天子鑾駕,往楚國公府上去了。”</p>

皇帝終於能出門了?!</p>

仿佛炸彈爆響,眾多念頭合作一個想法,</p>

幾年來朝堂上猶如一攤死水的京師,現在要發生變化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