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想了想，搖頭，“我想試試鹽水電解能有什麼效果。這裡應該有實驗裝置的，實在不行，現造也來得及。”</p>
“那好吧。”李膺沒有多說，一笑而邊。</p>
這裡的有趣的東西太多了，一刻也耽擱不得時間。</p>
章回回到房中，開始設計自己的實驗。</p>
已經住下來兩天了。</p>
對這裡的環境，章回滿意得不能再滿意。</p>
無論衣食住行，都安排得比想象中還要好。</p>
更重要的是，前後左右，皆是追求自然真理的同道。</p>
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章回跟鴻儒談不了什麼，在鄉裡的時候，誌趣相投的同伴也沒有多少。</p>
但他在這裡的鄰居，他的同伴，一切舊雨新知，皆用心於格物致知。</p>
說起天文，不會扯太歲入三垣，天下大亂雲雲，而是會說土星環，會說月球的環形山，會說太陽黑子，會討論怎麼更好的磨製望遠鏡的鏡片。</p>
說起地理，不會說後山山坳好風水，能出貴人，而是會說黃河的泥沙沉積，會說緯度的，會討論發起一次前往南半球的探險行動。</p>
說到化學，沒人會對硫酸溶解鐵片大驚小怪，說到物理，沒人會說不清杆秤的原理。</p>
對章回來說，這裡簡直是天堂。</p>
到了京師兩天來，他都沒想起去逛一逛鼎鼎有名的七十二家正店，去看一看樊樓春色，去瞧一瞧州橋。</p>
哪有那個空閒時間。</p>
沒看到嗎？所有來參加這一次大會的成員，全都在一個個展館，一場場發表會，一次次討論中，將東京的富麗繁華拋到了腦後。</p>
儘管他們上京來的時候，都被家裡老幼，鄉裡親朋，委托了各種各樣的購買任務，也有很多人，在坐上列車後，還想著在開會之餘，好生逛一逛東京城，現在都沒空想那些事了。</p>
雖然沒能與幾位兗州的同鄉住在一起——本來章回與他們約好一起出發，連票也買好了，隻是因為家中突然有事，不得不推遲了幾天——不過這也讓他認識了衛樸和李膺。</p>
李膺雖是富貴出身，卻沒富戶子弟的驕氣，與章回意氣相投。而衛樸是樞密沈括的老友，雖然還是白身，可在平章麵前也能說得上話。</p>
李膺擅長數學，所以這兩日也拉著章回向衛樸請教過。雖沒有攀附之心，但能通過衛樸，結識蘇平章，韓相公，沈樞密這些他所崇拜的對象，章回也不免心情躍動。</p>
不過……章回忽然發現。</p>
列屬學會的三位宰輔和四位議政之中，也隻有宰相韓岡還沒來過。</p>
聽說他正忙碌於大議會的籌備會，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騰出空來。</p>
不過作為處置天下大政的宰相，忙碌也是理所當然。</p>
……………………</p>
“玉昆，你不忙嘛。”</p>
韓岡正閉目養神，聽到章惇的聲音，不得不睜開眼睛。</p>
“子厚兄，不知何事？”</p>
“呂吉甫有件事，不知玉昆你聽說了沒有？”</p>
“什麼事？”</p>
章惇好似中年婦女一般，說著他人家的八卦，或許有些幸災樂禍的成分在，“餘中跟呂惠卿家的女兒和離了。”</p>
韓岡眨了眨眼睛，“是嗎？”</p>
餘中是韓岡那一科的狀元郎，不過人品為韓岡所不取。也不是說他有多差勁，隻是不是一路人罷了。</p>
自高中狀元之後，餘中便娶呂惠卿的女兒。</p>
說起來，熙寧六年的時候，呂惠卿雖然還未至高位，卻早已是炙手可熱的新黨核心。投資到他身上，在當時許多人眼裡，是一樁一本萬利的好買賣，要不是餘中是狀元出身，還得不到這個機會。</p>
可惜的是，呂惠卿風光不過數載，尤其是向後秉政之後，呂惠卿再無出頭的</p>
機會，一直被宰輔們死死壓在京城之外。</p>
受到壓製的也不僅僅是呂惠卿本人。他的兄弟，他的親族，他的黨羽，也同樣受到了有形無形的壓製。以呂升卿的資曆，其實早就能晉身議政之列，但誰讓他是呂惠卿的兄弟。</p>
餘中身為呂惠卿的女婿，雖說是一榜狀元，可還是隻能歎一句時乖命蹇，熙寧六年的這一科，一甲二甲的進士裡麵，餘中的進步速度算是十分靠後的，韓岡不能比，但當年排五六七八名的同年都比不上，那就說不過去了。</p>
一榜狀元，一入官就是京官，不比其他同列，還要先入幕職，再過個兩任四轉，三任六轉，才有機會轉官。也就相當於從釋褐入官開始，狀元郎就比普通進士少了五年到十年的磨勘，而且在晉升的過程中，狀元郎走得路線也與普通進士不同，速度更快，跨越的階級也更多。</p>
熙寧三年庚戌科都出兩位議政，狀元葉祖洽便是其中之一，熙寧六年排除韓岡之後，雖還沒有出議政，但其中有好幾人，距離議政也隻是一步之遙。熙寧九年和元豐年間的進士，在後麵也追了上來，其中宗澤，被視為新星，其晉身議政，隻在三數年內。</p>
餘中會認為受到了呂惠卿的牽累，這也是情理中事。但餘中會選擇用這種方式與呂惠卿決裂，還是挺出人意表的。</p>
章惇瞥了眼韓岡，問道，“玉昆你應該不喜歡餘中的做法吧？”</p>
韓岡搖搖頭，他的確不喜歡，即使當初跟王安石內爭外鬥，折騰朝堂的時候，也沒說回家去衝王旖撒氣。</p>
把責任歸咎到呂惠卿身上，這沒問題。在韓岡和章惇的眼中，餘中就是呂黨中堅，當然要死死壓在地方上。</p>
但把離婚當做解決問題的辦法，沒本事，而且沒品。當初餘中自己不點頭，呂惠卿還能將女兒硬嫁過去？自己做的決定，結果就該自己承擔。</p>
“古有殺妻求將，今有棄妻求相。”韓岡微微一笑，“餘起此人，我們用不起。”</p>
“那就給他換個地方吧。”章惇道，“順便幫呂吉甫出出氣。”</p>
跟呂惠卿鬥歸鬥，但章惇一直都視呂惠卿為平起平坐的對手，可不是餘中此等小輩能夠欺辱的。</p>
“哪裡？”</p>
“江南隨便那處軍州吧，不要靠著海路、水道。”</p>
邊地，港口，或是交通要道，都是能夠建功立業的地方。想要廢掉一個人，直接弄個無事清靜的上州，這是最簡單，也是最讓人無法詬病的辦法。</p>
韓岡點頭，“過兩日看看哪裡有缺。”</p>
“還去城外？”</p>
“不用急。”韓岡笑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