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p>
沉默了一陣，韓鐘突然抬起低垂的頭。</p>
“什麼？”</p>
“越娘入宮後，到底怎麼保證她的平安？”</p>
韓鐘清楚，他的父親肯定不會容許有人借王越娘潑自家臟水，而太後也同樣如此。他的外公更是要保孫女的安全。但皇帝終究是王越娘的枕邊人，想下手，機會太多太多。而那個皇帝，在韓鐘的心目中，早就是一個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賊子了。</p>
韓岡道：“太後會注意的，政事堂也會設法安排好人來保護越娘。不過宮裡麵的事的確說不清，烏七八糟的事比天底下哪一處都多，要不然這七八十年，才有皇帝這麼一個男丁在宮裡活下來。”</p>
看著兒子臉上變色，一下焦急起來，韓岡笑了笑，“今天為父過去見你外公，可是你外公親自下書請的，為的就是越娘。為夫已與你外公商量好了，如果越娘有何不測，皇帝也彆做皇帝了。”</p>
“當真？”韓鐘驚叫起來，然後就在韓岡平淡的注視中低下頭，“爹爹既然與外公商量好，兒子就放心了。不過……皇帝還不知道這件事，萬一做出來怎麼辦？”</p>
“當然會告訴他，還有太妃，免得他們犯渾。”韓岡重新拿起了公。文，準備打發了韓鐘，順口提醒道，“再過七日就是天子大婚的婚期。彆忘了你身上也有差事。”</p>
到了朝廷大典上，除了現任宰相，以及被特任臨時差遣的大禮使、禮儀使、鹵簿使、橋道頓遞使，其他的官員在典禮上的責任，基本上都是跟著本官而不是差遣走的。</p>
因為蘇頌年邁，故而大禮使是首相章惇；鹵簿使是樞密使張璪，禮儀使是翰林學士鄧潤甫，新任的權發遣開封府黃裳為橋道頓遞使。</p>
身為宰相，韓岡到時候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就行了。而韓鐘的本官是特恩所授的大理寺丞，作為朝官中的一員，同樣是得在婚禮上做個擺設。</p>
“阿爹，我不想去。”</p>
“也行。”韓岡能體會到兒子的心情，十分通情達理，“你在家裡守著，多做些準備。”</p>
韓鐘的眼神頓時變了，“是不是屆時有變？！”</p>
“能有什麼變故？”韓岡搖頭，“有備無患罷了。”</p>
韓鐘的視線在韓岡臉上搜索著，見一切如常，才稍稍放心了下來。</p>
看著韓岡準備開始批閱公。文，韓鐘就起身，讓外麵候著的中書官、堂後官進來。</p>
“對了。”看著兒子起身，韓岡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說吧，今天四哥、七哥是怎麼回事？”</p>
韓鐘過來是救場，但韓岡可不信王旖會派韓鉉、韓錦過來，更不可能是他們主動前來。想也知道，是有什麼特彆的事發生。</p>
“阿姊這兩天不是心情不太好嘛。前些天，又說過合口李家的蟹釀橙不錯，四哥和七哥就留了心，今天出門去買了。”</p>
兄友弟恭，韓鉉的過錯給韓鐘兩句話抹掉了大半。</p>
韓岡點點頭，“嗯，還有呢。”</p>
“因為李家就在瓦子旁邊，正好又中午了。”</p>
“好了，我知道了。”韓岡一笑，這點事，讓王旖處理就夠了，另有一件事讓他比較在意，“你姐姐心情不好？”</p>
“這兩天有些悶悶的。”韓鐘道，又問，“阿姊的婚期是不是得明年了？”</p>
韓岡歎了一口氣，“沒辦法，得等瑞麟孝期過後。”</p>
因為遼人聚兵幽燕，王厚便奉命統帥京師援軍北上，也就是前後腳，王厚之母安國夫人劉氏病歿的消息傳到京師。</p>
當時議政會議內部一片嘩然，不說彆的，主帥臨陣喪母，兆頭不少，心情更不會好。</p>
都有人提議臨時換帥，但韓岡給否決了。故去的又不是王厚的親生母親，而是他的繼母。</p>
故而最後議政會議決定，因王厚領軍出外，朝廷下文奪情，跟著王厚一起出外，擔任機宜文字的次子，也同時被奪情。</p>
不過留在京師準備成婚的王祥，就不可能讓朝廷奪情了，公器私用也不是這般用的。不過逗留京師求學的王寀，以及韓岡的準女婿王祥，就都得放下一切趕往廬州鄉裡。</p>
王寀是斬衰三年，王祥是孫子，也得服一年的喪——就在他與韓家女兒的婚禮之前。</p>
若是是小門小戶，按照世俗的通例，還能趕在百日熱孝之期內成婚，這也是避免耽擱兩位新人，以及兩次婚禮預備對家財的浪費。但在高門大戶，這麼做就要貽笑大方了。所以王祥與韓鍈的婚事也不得不拖上一年。</p>
韓岡對此不是太在意。</p>
韓家唯一的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多留一年也好。</p>
在家裡是如珠如寶，父母疼愛，兄弟護持，到了夫家，可就有的忙了——王家是個大家族，王厚有十二個兄弟，王祥也有六個兄弟，至於王祥的祖父，王厚的父親，故襄敏公王韶，同樣有七個兄弟。</p>
家族越大，事項就越多，親戚間要留個好口碑，對主婦的要求很高。絕不可能如未出嫁時一般輕鬆愜意。</p>
隻是看起來好像女生外向，快留不住人了。</p>
韓岡又歎了一口氣，意興闌珊的擺擺手，讓韓鐘出去，“先回去讀書，晚上考你遼事。”</p>
韓鐘行了一禮，出門之前，又問道，“宗汝霖應該已經到遼境了吧。”</p>
想起倉促奉命出訪遼國的那位使節，韓岡點點頭，“耶律乙辛都應該見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