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 51(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354 字 7個月前

韓鉉戰戰兢兢的帶著弟弟下車。</p>

車旁有一輛馬車。正是這輛車將韓鉉乘坐的馬車擠到路邊,不得不停下來。</p>

這是家裡備用的馬車。與家裡主人主母公開外出所乘的豪車不同,為了不惹人注目,造得很樸素,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普通樣式。</p>

連前麵的兩匹挽馬,都是北地草原來的臨潢馬,耐粗飼,耐疾病,就是個頭矮,不說大食天馬,河西馬也比不上,隻比養在東南島上的洲嶼馬強些,完全撐不起門麵。</p>

即使在京師滿地接客的出租馬車裡麵,也少有人用這臨潢馬,好歹用兩匹個頭稍高的一點的帶河西馬血統的挽馬,這樣才有些體麵,容易招徠客人。</p>

不過這輛車上顯然是有暗記,或是什麼特彆的地方。外行人看不出來,內行人一眼便知——韓鉉的車夫此時正縮著頭,對旁邊馬車把自己彆到路邊的行為完全不敢作聲,正常情況下,打起來都有可能。</p>

不過韓鉉完全沒心思關心車夫和暗記,他和韓錦的二哥正透過車窗,露出了半張臉。</p>

半張帶著怒意的臉。</p>

“上車!”</p>

韓鉉老老實實把小弟抱上自家的車,自家的車夫已經丟過去幾枚大錢,把這邊的車夫給打發掉了。</p>

在韓鐘迫人的目光下,韓鉉、韓錦規規矩矩的在座位上坐好。</p>

韓鐘早板起臉,瞪著這位性子跳脫的弟弟,“四哥,你可真有本事啊,不跟家裡說,就帶著七哥跑去瓦子裡。過兩年,是不是都能玩到窯子裡去了?”</p>

韓鉉垂頭喪氣,不敢回嘴。</p>

“你出來玩倒罷了,帶著七哥作甚?你這麼大的人丟不掉,七哥呢?王家十三叔丟了後還能找回來那是靠運氣,七哥還能有這般運氣?”</p>

韓鉉梗著脖子,不服氣:“隻是逛一逛,也沒出什麼事。”</p>

“是啊,差點被訛了也叫沒出什麼事,反正沒鬨大,正好就可以瞞住家裡麵了?”韓鐘沒好氣的,鼻音上揚,飽含著怒意的質問,“嗯?”</p>

本來還想蒙混過關,而韓鐘卻什麼都知道了,韓鉉頓時又軟了下來,苦著臉,不敢說話。</p>

韓鉉服了軟,韓鉉還是怒氣不消,哼了一聲,“要不是有人跟著,家裡麵還不知什麼時候才會知道今天的事!”</p>

“有人跟著?”</p>

韓錦的小腦袋左擺右擺,看看左邊窗戶,又看看右邊窗戶,然後轉了一圈又回來,“二哥哥,在哪裡?”</p>

對這位天真聰慧的小弟,韓鉉就發不起火來了,微微笑起,“在七哥你看不見的地方。”</p>

果然有人在暗中保護。</p>

才發生的事情就傳到了兄長的耳朵裡,韓鉉已經有了猜測,沒想到一轉眼就被證實了。</p>

家裡藏得還真深。</p>

韓鉉不禁在想。派在這方麵的人手,他可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p>

隻是家裡深藏的東西,看來也隻有父母,還有二哥哥才知道,至於婚後就回了老家的長兄,韓鉉卻沒把握他清楚不清楚。</p>

回頭看了韓鉉,韓鐘的語氣終於也和緩了不少,“老四,我要怎麼說你。老三是個書呆子,早上坐在椅子上什麼樣,晚上還是什麼樣,都不帶挪窩。他讓爹娘操透了心,可好歹不會提心吊膽,怕他闖出什麼禍事來。你呢?現在朝堂上那麼多事,家裡事情也不少,你還要讓爹娘擔心,你覺得應該嗎?”</p>

韓鉉垂著頭:“哥哥,我知道錯了。”</p>

韓鐘哼了一下,“你幾歲了,還裝可憐?”</p>

看著韓鐘的氣頭算是過去了,韓鉉忙討好道,“哥哥,今天的事是我錯了,可是我也知道錯了,下次肯定不會再犯,哥哥能不能給我一個悔改的機會?”</p>

韓鉉丟了個白眼過去,“你當阿爹會沒人報給他?”</p>

“娘那邊呢?”韓鉉緊張地問。</p>

韓家是嚴母慈父,韓岡在家時少,對子女也就更多放縱,打碎了出自官窯的整套禦賜瓷器,都會打個哈哈,說句這沒啥。失手弄起了火,也是訓誡兩句後就拉著一起探討要是下次再玩,該怎樣事先做好滅火的準備。</p>

有空還帶著孩子們玩,釣魚,騎馬,射箭,拆裝火。槍,甚至前些日子還拆過一個蒸汽機——前些天,韓府內修了水塔,給全家各處提供乾淨的深井水,從深井裡抽水的蒸汽機被運了兩台來,一台裝了上去,一台則被韓岡帶著家裡的孩子給拆了又拚起來。</p>

而掌管家法的就是王旖,從小到大,犯了錯都會在她這邊受罰。一板起臉來,幾個孩子都怕她。</p>

“要是你一人出門,阿爹倒是會幫你瞞著娘,可今天多了一個七哥,你說阿爹會不會幫你瞞著?”</p>

麵對韓鐘反問,韓鉉乾咽了口唾沫。心道這下可完了,回家後,少不了一頓打,還要關上幾個月禁閉。</p>

韓錦卻是無憂無慮,一直都在看著車窗,此時忽然回過頭,“二哥哥,我們現在是回家嗎?”</p>

“不,是去外公家。”韓鐘瞥了韓鉉一眼,“不然哪裡會來得那麼快。”</p>

聽說了要去王安石</p>

府上,韓鉉的臉色就變得淡漠起來。</p>

韓鐘的外公可不是韓鉉韓錦的外公,小時候沒在意,年紀越長,這分得就越是清楚。</p>

家裡是儘量一碗水端平,且韓鉉他們幾個兒子加起來也比不得唯一的姐妹受父母疼愛,兄弟間嫡庶分得就不那麼明白。</p>

可到了外麵,嫡庶之間受到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韓鉉也清楚,什麼時候自己有了功名,這樣的差彆待遇才會漸漸消除。</p>

韓鉉可不想去王安石府上見那些人的臉孔,“哥哥,要不我和七哥先回家去。先反省,等阿爹回來,好好認錯。”</p>

“阿爹在外公府上,你跟我一起走就行了。”</p>

韓錦張大眼睛問:“是娘讓哥哥去外公家的?”</p>

就是韓錦也明白,肯定是嫡母怕這對翁婿又吵起來,所以才趕著把二哥送過去。</p>

“五哥呢?他沒一起來嗎?”韓鉉問道,韓家的嫡子還有一人。</p>

“在家裡受罰,這半個月出不了門了。”</p>

好吧。</p>

韓鉉是認命了,靠在椅背上,徹底沒言語了。</p>

三兄弟沒用多久便抵達了王府。</p>

王安石的嫡孫、王雱的遺孤王栴,以及王旁的長子王檀,出來迎接三位表兄弟。</p>

韓鐘領頭,韓鉉韓錦先後行禮:“韓鉉(韓錦),見過表兄。”</p>

但韓鐘的這兩位嫡親表兄弟,一清高,一倨傲,都沒把韓家的兩位庶子放在心上,隻依禮數回了一禮,便迎著韓鐘入內,韓鉉、韓錦跟在後麵。</p>

不過王栴回身前還冷眼瞥了韓鉉一眼,韓鉉則同樣以冷眼回應。</p>

王家之中,王安石夫婦還好,待韓家諸子如一,越小的越是疼愛,王厚夫婦也一樣是做得像一位長輩,就是同輩人讓人生厭。不僅是王栴、王檀,還有王安石的一乾侄孫。</p>

之前王安石中風,韓家子女被王旖帶著南下,在金陵王府住了不少日子。當時,還有許多王氏子弟紛紛來探望,韓家子弟與他們都打過交道。這些人中,有不少把嫡庶看得極重,或者說,那些嫡子中極看重自己嫡出的身份,以嫡子驕人。</p>

韓鉉也明白,這些人是實在沒有彆的可以炫耀了,就隻有嫡子的身份讓他們覺得可以顯示自己身份的特彆。</p>

對嫡庶的看重,通常也隻在年輕時。到了年長入仕,就隻看自身的功名、官位,嫡子一個無功名的選人,如何能與進士出身的庶子比?</p>

就是要議婚的時候,也不會太在意。政治婚姻,那隻看雙方家長的身份,如果是要給女兒找個好歸宿,就得看對方的人品才氣,皆無關嫡庶。</p>

清楚這一切,卻並不代表韓鉉願意忍耐到自己擁有功名的那一天。因而他與王家諸嫡子的關係都不太好。</p>

不過韓鉉與王栴的關係惡劣,倒也不隻是嫡庶的問題,也是跟皇帝有關。</p>

韓鉉隻是在金陵時,隻為太後該不該歸政,便與王栴鬥了好幾次嘴。如今皇帝成了王家的女婿,卻被軟禁於宮中,隻要一見麵,王栴都少不了跟韓鉉為此事吵上一段。</p>

王安石正在與韓岡說話,王厚在旁作陪,韓鐘兄弟通了名後,一時沒被叫進去,坐在外廳說話沒兩分鐘,韓鉉就又跟王栴爭上了。</p>

王檀不豫之色溢於言表,韓錦則似懂非懂,茫然的看著韓鉉和王栴,隻有韓鐘百無聊賴,一邊喝著茶,一邊悠然聽著兩人來回如拉鋸似的爭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