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 42(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918 字 7個月前

在軟座上坐定,他垂下眼皮,瞥著車外的王居卿,“上來吧。”他望著前方,“既然用了這等手段發請帖,老夫就去一趟好了。”</p>

王居卿微笑著上了車,與文彥博相對而坐,絲毫不見方才讓文彥博大開中門的倨傲。</p>

馬車動了,文彥博的元隨,以及跟隨王居卿而來的神機營將士,皆緊隨前後。</p>

車輪轆轆,不時就能聽到車輪碾過石子和路麵凹陷處的哢噠聲,但車廂隻輕輕在搖晃。</p>

這是隻有京師工坊才出產的最新型號的馬車,用了目前最先進的技術,有著最好的懸掛係統和穩定係統,號稱可以運送一箱雞蛋穿過京師鬼市子前那條最破爛的道路,而不用擔心雞蛋打碎——雖然這是在兩大快報上所打的廣告,但的確就是事實。</p>

王居卿以議政的身份,也才得到一輛的分配,沒想到文彥博就已經有了。</p>

隻有通過格物致知,才能造出最好的彈簧鋼,最好的車軸鋼,最好的車體結構,最好的轉向裝置,這輛馬車從裡到外都是文彥博所厭棄的氣學所研發出來的東西,但文府還是在第一時間買到了這一連郡王家都要排隊購買的馬車。</p>

所有的好處都要享受到,卻不願為之付出一點代價,甚至都不肯承認這給天下帶來的好處。</p>

王居卿將目光收回,心底最後一點憐憫之情都消失無蹤。</p>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不,是新陳代謝,該淘汰的就必須要淘汰。要做慶父,眼前的這一位還不夠資格。</p>

心境又是一變,文彥博的氣話聽在耳中,便更覺陰陽怪氣,“勞煩幾位相公費心了,其實何須如此麻煩,直接把我這老骨頭送進台獄豈不是最是省事。”</p>

“都是下麵人太懶,”王居卿說得誠懇,“令郎滿身都是洞,倒是潞公的罪名不好找。”</p>

文彥博甚至懶得在私下爭辯,自家兒子的事情他很清楚。這些罪名,都是很正常的事,哪家沒做過?除非是政爭時拿出來作為攻擊對手的武器,否則士大夫們都是有誌一同的全都當做看不見。</p>

但王居卿的話讓文彥博聽得難受,擺明了就要拿自家兒子作伐,跟自己過不去。真是不要臉了,反而讓人不知該說什麼好。</p>

“我那孽子在洛陽做下的勾當,勞煩大府操心了。”</p>

王居卿微微一笑,“在下今日剛得授禦史中丞。”</p>

文彥博沒有太多驚訝之色。</p>

能帶著禦史台的人登門抓人,做管家的不清楚王居卿身份的轉變,但文彥博沒有老糊塗,心裡多少也有了點底。</p>

“禦史可繩糾百官,宰相禍國,中丞可糾?”</p>

“所以居卿來見老相公。”</p>

文彥博被王居卿噎著越發難受,除了韓岡之外,已經有多少年沒人在他麵前如此尖刻了。</p>

“用這等手段,不怕惹得天下人驚懼?日後還做得宰相?”</p>

連宰相都難自保,有幾個士大夫不怕政事堂的手段?</p>

如果大議會之事為真,心狠手辣的韓岡自難當選。若是大議會不過是幌子,韓岡就要麵對全天下所有被愚弄的士大夫,名聲一敗再敗,就能直追王莽了。</p>

文彥博正好是掐著這一點,才不去擔心韓岡會用什麼激烈的招數。</p>

韓岡這等根基淺薄的宰相,就像紮根不深的大樹一般,難以經受住過大的風暴,隻有保持風平浪靜,才能安然生長下去。而文家,累世簪纓,姻親戚裡遍及南北,根基紮得比樹乾都要長出幾倍,更與其他樹木相勾連,決不怕狂風巨浪,同時也會讓風浪不敢侵襲。</p>

這就是世家和寒門的區彆。</p>

“韓相公讓在下帶一句給潞公,此事不勞費心。”</p>

在文彥博看來,這不過是王居卿在強撐嘴硬罷了。</p>

“韓岡還說了什麼?”文彥博滿是好奇的諷刺著。</p>

“韓相公還說,潞公當謝他才是。他幫潞公張了大旗,視兩府為逆者,皆以潞公馬首是瞻。如今潞公成了一黨赤幟,聲名垂於天下,潞公覺得當謝不當謝?”</p>

文彥博一聲冷笑,“還有呢?”</p>

“潞公當是在想,即使沒兩年就去見先帝,這赤幟之名也能遺澤後人。日後反攻倒算,不,是撥亂反正……文氏一族也能安享富貴,不至於為人打壓,以至於兩代而衰。”</p>

文彥博臉色一點點的陰沉了下去,他可不覺得這會是韓岡的原話。這位新上任的禦史中丞還真是一點不留情麵。</p>

“韓岡若是看得這般清楚,為何還陪著老夫胡鬨?”</p>

“還能為什麼?”王居卿笑了起來,“楚公聲望太隆,不敢招惹。呂吉甫有聲望有手段,故而遠逐外路。靈壽、安陽二韓,牽涉又過多。唯獨潞公你……人畜無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