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設淫祀,早晚祭拜,至今已有三月之久。暗使巫蠱,魘祟太後,僅是被查證的就有四樁,今日更是私授天子藥物,以汙太後與議政。不過三個月,太妃便做下如此多事,之前更不知有多少。真不知是該讚她性子堅韌不拔,還是說我等對她太過縱容,讓她不知收斂?”</p>
熊本似笑非笑,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輕輕合了起來,封麵上絕密二字清晰可見。</p>
這是僅止於議政才能取閱的機密,這也是議政才能參加的會議。</p>
在京的議政重臣再一次彙聚一堂,隻為了今日發生在福寧宮中的一件事。</p>
熊本雙手壓在巨大的圓形桌麵上,質問著同在桌旁的宰相,“可一可再,不可再三再四。熊本敢問蘇平章、章相公、韓相公,我們到底要忍受……太妃到何時?”</p>
熊本的質問,立刻引發此起彼伏的責難。</p>
“說得也是,太妃唆使天子用毒,這簡直是笑話了。幾樁事傳將出去,天下萬邦如何看我大宋?”</p>
“太後久病不愈,究竟是何原因?是否便是太妃巫蠱之術造成?”</p>
“太妃如此放肆,就是仗著她是天子的生母。照我看,天子那邊得早作打算了。”</p>
“三位相公打算怎麼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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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依照之前的計劃了。”</p>
“私設淫祀,在宮闈中已是大忌,以巫蠱祟人,依法度也該論死。”</p>
議政的責難,如同破堤之水,陡然爆發了出來。</p>
太妃是天子生母,又處在深宮之中,要是真的欺負狠了,還能不顧身份的撒潑,除了太後能壓得住她,他們這些外臣一般情況下,還真的拿朱太妃沒轍。</p>
但現在議政們連皇帝都不放在心上了,又何況做出了如此惡毒之事的太妃?</p>
而宰相們一直采取的綏靖態度,完全可以說,正是太妃如此肆無忌憚的主因。</p>
麵對眾多責難之聲,章惇仿佛被雨水拂麵,微微眯起了眼睛。</p>
放在過去,即使有著議政重臣的身份,這些人裡麵也沒幾個敢於攻擊宰相的決定,敢於挑釁宰相,但自從第一次議政之會後,議政們對自己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認識。</p>
今日的攻擊,可以算是他們第一次的試探了,數一數,挑頭的熊本不算,竟有七八人了。</p>
不得不說,這個感覺很不好。</p>
他飛快的看了兩位同伴,蘇頌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睡著了一般,韓岡則同樣靠在椅背上,手肘架在扶手上,十指交疊扣在桌上,饒有興味的看著一切,嘴角還帶了點高深莫測的微笑,猶如局外人一般。</p>
章惇臉色又難看了一分,伸出手,屈指敲了敲桌子,廳中頓時就安靜下來。</p>
宰相的積年之威,又豈是議政們團團坐在一起,就能抹殺得了?</p>
章惇沒有去回答方才的眾多質問,閒閒的問了韓岡一句,“玉昆,你是拿什麼冒充藥物的?”</p>
“是雞骨燒成的炭粉。”韓岡坦然回答,接著又對眾議政補充道,“骨炭粉能吸附胃中毒物,各位若遇上有人食物中毒,除了催吐之外,還可以試一試骨炭粉,多少還有些用處。”</p>
韓岡的教學課,帶著點緩和氣氛的用意,但連個湊趣開玩笑的都沒有。</p>
熊本台麵下的雙手緊張的握著。</p>
對自己的試手,章惇還有些反應,而韓岡就像一團棉花,打進去混不著力。</p>
但不論是章惇,還是韓岡,都表現出了自己的實力和底氣。</p>
被章惇、韓岡所收服的一乾議政,方才沒有一個人開口。曾孝寬、王居卿等人沒說話很正常,可就連蒲宗孟都沒搭腔,這讓熊本不禁開始審視起自己方才的攻擊是否倉促了一點。</p>
也許時候還不到?</p>
章惇問道,“玉昆,你事前讓人試吃過沒有?”</p>
“三人同時試吃,都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一兩日後,會有類似於便血的症狀……”韓岡頓了一下,給了聽眾們一點思考的時間,“黑的。”</p>
章惇並不在乎吃過炭粉後的排泄物究竟是什麼顏色,他緊緊追問,“太妃讓人試吃了嗎?”</p>
“不太清楚,禦藥院那邊沒有通報。或許沒有吧?”</p>
議政們各自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方才的絕密文件中沒有披露的消息。</p>
韓岡拿解毒用的雞骨炭粉充當毒藥,已是形同諷刺,而更加讓人覺得心驚的,是太妃竟然沒有讓人試吃一下,就把‘毒藥’給了自己的兒子?這可是她明明白白讓人找的藥物。</p>
那可是親兒子啊,而且身體還不怎麼好,她怎麼就敢就這麼放心的交給皇帝?</p>
她可並不知道這藥是骨炭粉,隻知道是能讓人產生中毒症狀的藥物。</p>
是藥三分毒,以天子的體質,常人能忍受的毒性,或許他吃下去就一命嗚呼了。太妃怎麼就敢連試也不試,就讓自己兒子服下此藥?</p>
“天子真的是太妃親生的嗎?”蒲宗孟半調侃半認真,“我怎麼越看越不像。”</p>
韓岡道:“人已經半瘋了,做出什麼都不足為奇。”</p>
熊本立刻抓住了話中之意:“也就是說還有下一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