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易法變製隳藩籬 11(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37 字 7個月前

“濮王府謀逆,我等做臣子的本就該為君分憂。而燕達武夫,既受上命,也自當竭儘全力,相公之言,達愧不敢受。”</p>

“好了,逢辰,我們是老交情了,沒必要這般讓來讓去。”</p>

宰相與管軍之間本不應該有所往來,自然也沒有交往模式可供參考。章惇不習慣與武將交流,不似韓岡能夠放下架子,話說得越生硬。章惇如此生硬,燕達自然就更加畢恭畢敬,唯恐有半點失禮之處。</p>

韓岡見狀,就笑著說話,不讓章惇和燕達將氣氛變得越來越嚴肅。</p>

“說到交趾,一晃都多少年了。當日若沒有逢辰,有些仗真的沒法兒打。”</p>

“上有兩位相公運籌帷幄,下有李信等將身先士卒,燕達於此役並無多少功績可言。”</p>

韓岡幾乎要搖頭歎息,章惇的性</p>

子還真是一如既往,對武將的態度也是始終扭不過來,看來是死都改不掉了。</p>

“逢辰你的功勞,我這個主帥最清楚。軍功簿上,我錄你為第一,逢辰卻你自稱無功可言,難道是我論功不公?”</p>

章惇終於不耐煩了,反問了一句,不待燕達解釋,就又道,“武學從一開始便不受看重,仁宗朝開了一次,不及百日便被廢除。熙寧六年重立武學,快二十年了,但還是沒有太多起色。不過這一次逢辰你對武學生的使用,倒是讓人耳目一新。”</p>

“相公,”燕達立刻道,“武學生本應是將種,用其看守人犯,乃是不得已而為,尋常時豈能當做卒伍來驅用?!”</p>

章惇哼了一聲,“參謀一科率為不第文人,多是紙上談兵,據圖指點,策略每每荒唐可笑。能做卒伍驅用,至少不算是廢物了。”</p>

“如今軍中,新器漸多,欲物儘其用,已不能純憑口耳相傳,需立文字以述詳細。故而日後神機營將校皆需讀書識字,也因此,武學之中才有了戰術科。”韓岡也對燕達道,“戰術科自創立,便是為未來有所大用。逢辰你若驅用戰術科,此事不值一提。但你連參謀一科也一並調動,至少讓我們看到了參謀科的用處到底在哪裡。”</p>

韓岡的表情不似玩笑,但燕達想不通,難道兩位宰相當真打算將參謀科貶成卒伍來驅用。</p>

“逢辰你彆誤會。”韓岡道,“參謀科中的學生,雖皆是士人出身,但他們日後要做的還是武事,需要像武人,而不是文人。這一回你能用他們像個武人來做事,倒是讓人對他們能抱著一些希望了。”</p>

韓岡說著,看了章惇一眼,章惇略點頭:“大宋需要武學來培育良將,但武學有振興之望,無振興之法,逢辰你是當世名將,對此可有良策?”</p>

燕達先是不明所以,但稍作思忖,又臉色一變,這是圖窮匕見,還是卸磨殺驢?</p>

不過他又不覺得韓岡會如此,試探的道,“武學要職,自當以侍從官領之,但教習等事,達為武夫,或可有所補益。”</p>

“不。”章惇搖頭,“武學若想有所振興,需要的不是教習,而是兩府中人。”</p>

……………………</p>

“燕達又去了政事堂。”</p>

“這下連三衙也對宰相俯帖耳。”</p>

“之前能領大搜濮王府,不早就俯帖耳了。”</p>

“俯帖耳又如何?朝堂之上,又有誰人不是?太後對官家愈加厭憎,隻要哪位臣子上表請立新君……宰相們隻要願意這麼做,你們以為能聽到多少反對聲?”</p>

“既然濮王府是以謀圖廢立而被捕,那宰輔們又怎麼可能再去做廢立之事?除非兩府和議政能夠把臉麵全丟掉。”</p>

“做大事要臉麵做什麼?太祖皇帝黃袍加身的時候,何曾要了臉麵?太宗皇帝把親弟親侄一個個除掉,又三改太祖實錄的時候,又何曾要了臉麵?”</p>

“慎言……”</p>

“大逆不道的事都有人做了,隻是說些悖逆的話,慎言什麼?日後還會有誰在乎?”</p>

“說得太過了!”</p>

“是說得過了。太宗改太祖實錄,不過是承襲前朝慣例。”</p>

“哈哈,這話說得好,唐太宗去翻起居注,從此史官再也不敢秉筆直書。殺兄弑弟,淩迫君父,竟搖身一變,滿是迫不得已。隻是終究是馬腳太多,並不是都能遮掩得住。倘若他早年真如史書中所寫的那等聖明,臣子也是那般賢良方正,他把弟媳納入宮中作甚?又為何沒人攔著?”</p>

“觀人如鑒己。盜蹠眼中聖人便是大盜,歪掉的鏡子照出來的人像也是歪的,為什麼君子可欺之以方?正是因為君子把世人看得太方正了。唐太宗雖非至德,也非你我可以隨意褒貶。”</p>

暗夜裡,密室中,爭論倏忽而起,雙方各逞口舌,針鋒相對,直至中夜時分,方才不歡而散。</p>

半夜之會,竟無一策議定,除了爭執,全無他事。</p>

陰影中,隻剩一人靜坐。良久,他起身關門,一句話消散在暗室中,“儘是廢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