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汲氣喘籲籲的走著。</p>

望著前方依然漫長的道路，他連感歎的力氣都沒有了。</p>

幾乎每隔幾天他就要走一遍前往政事堂的路，但就屬今天最是倉促。</p>

蘇頌從政事堂遣人來將作監傳話，可當時楊汲正好有事外出，待聽說蘇頌有請，已經是半個多時辰之後了。</p>

一路上，楊汲走得匆忙，很快就變得氣喘籲籲，下氣不接上氣，肋下也隱隱作痛，當是岔氣了。</p>

肋下越來越痛，楊汲的步子終於停了下來，隨行的伴當連忙上來要攙扶，卻被楊汲推開。</p>

這裡是皇城，被底下人攙扶著走路，不說丟人現眼，就是為了防備暗箭，也得自己走。若是被人暗算，說自己有病在身，少不得要惹一身騷。</p>

要是皇城裡麵也能走馬，那就好了。</p>

楊汲喘著氣，忍不住想。可理智立刻又告訴他，這是做夢。</p>

那是宰相的特權，自己這輩子就彆指望了，下輩子或許有那麼一分可能。現如今，能在議政重臣的行列中待下去，那已經是萬幸。</p>

想要在皇城有代步，除非韓相公什麼時候再突發異想，給皇城裡麵鋪上一條鐵路。</p>

稍稍喘了幾口氣，楊汲又邁開了步子。休息小說　了之後，腳底下卻越發的沉了，仿佛又加灌了幾十斤鉛。</p>

兩百斤的體重，讓他的肚子變成了一個球，也讓楊汲變得不良於行。</p>

舊年推行農田水利法，南北奔走主持淤田的時候，那可叫一個健步如飛，</p>

現在這個榔槺身子……</p>

楊汲哀歎著，邊走邊低頭，也隻有走起來的時候，才能輕鬆的看見雙腳，站著就看不見了。</p>

‘還是減肥吧。’</p>

楊汲想，前些日子，韓岡還建議過自己要注意控製體重，免得日後多病，減損壽數。</p>

‘大監！大監！’</p>

身後伴當忽的幾步走近，用力扯了一下楊汲的衣角，低聲叫住他。</p>

楊汲腳步一慢，就發現前麵從玉堂方向拐過來幾人，領頭一人身著紫袍，卻是翰林學士、同群牧使韓忠彥。</p>

楊汲連忙行了一禮，“楊汲見過內翰。”</p>

“是楊將作啊。”</p>

韓忠彥點點頭，矜持的打了個招呼。</p>

韓琦的兒子，駙馬的兄長，原本就可以傲視任一朝臣。</p>

在他麵前，章惇、韓岡乃是小輩；蘇頌，在他父親為相時，也不過是個小輩。何況楊汲這個靠逢迎韓岡才回到京師的判將作監？</p>

韓忠彥倨傲，楊汲卻不敢失禮。</p>

當年初次廷推，他選錯了支持對象，事後便被調出了京城。儘管依然還在議政重臣的行列，可隻要不能入京，那一張選票根本毫無意義。</p>

好不容易才靠自己在水利上的才乾，得到了韓岡的認可，才回到了京師。這段日子，楊汲都是謹言慎行，唯恐得罪哪個人。</p>

“內翰也是去政事堂？”</p>

韓忠彥也是往政事堂的方向走，楊汲與他同行，搭話時還不忘注意步伐，讓自己落後韓忠彥半步。</p>

韓忠彥神態自然的走在前麵，“蘇子容相請，正巧無事，便去一趟。將作去中書是有事稟報？”</p>

“不是，在下是蘇平章相招。”楊汲誠實相告。</p>

韓忠彥腳步突的一頓，倨傲的臉上多了些表情，盯著楊汲，“想不到將作也遲了。”</p>

楊汲心頭突地就被撩起了火氣，但安陽韓家的根基深厚，不是他可比擬。萬一衝突起來，楊汲可沒把握韓岡一定會保自己。如果韓忠彥以處置他作為相助的交換，韓岡想來也不會猶豫。</p>

他轉頭看著前麵，“蘇平章遣人傳話時在下正好有事外出，就遲了一步。”</p>

韓忠彥看著楊汲的反應，便又開始走，但走得卻慢，不急不躁的問道：“將作知道蘇子容打算做什麼？”</p>

都已經遲到了，楊汲急如火燎著了尾巴的貓，可韓忠彥慢條斯理的走，他要顧全體麵，就隻能耐著性子，“在下隻知是蘇平章有事相招，具體何事，實是不得而知。”</p>

“將作聽說過議會嗎？”</p>

“聽過。”楊汲心中一跳，“難道今天就要商議此事？”</p>

韓忠彥不置可否。</p>

所謂議會，肯定是韓岡的新玩具。</p>

蘇、章兩人，定然是早就知道了韓岡想要做什麼，也都同意了，故而才有了蘇頌的邀請。而宰執中，曾孝寬、李承之兩人，多半也提前一步得到通報。</p>

到了今天早間，皇城中的各個衙門，才開始流傳相關的消息——這自然是政事堂那邊散布出來的。與韓岡關係稍遠的宰輔，還有絕大部分議政重臣，包括他韓忠彥，都是在這個時候得到了消息。</p>

估計在放衙前，大部分有職司在京師的朝臣，也都會有所耳聞。大概要到晚間，天子和一部分宗室，才能知道了韓岡在州縣設立議會的打算。</p>

那時候，反對聲才會劇烈起來，畢竟那是要割天家的肉。隻不過，若是在議政重臣，再反對也來不及了。</p>

韓忠彥對韓岡的這件新玩具卻很有興趣。</p>

如果韓岡要行廢立之事，韓忠彥最多也隻是會不參與，甚至視情況，投效天子。</p>

但議會就不一樣了。</p>

“將作對議會怎麼看？”韓忠彥問道。</p>

楊汲搖頭，“在下隻知議會二字，細節不得而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