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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中，隻有聊聊數人相聚。</p>
微弱的燭火沒能照亮狹小的房間，隻在牆壁上投射出幾個張牙舞爪的背影。</p>
“外麵已經有人在傳，太後是被下毒才病倒。”</p>
“怎麼我聽到的消息是說：太後是被天子氣病的？”</p>
“還有人跟我說，給太後下毒的不是天子，是太妃。又說太妃下毒，為人子，見生母弑嫡母而不能止，天子不能無過。”</p>
“此輩心思歹毒！”</p>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以不實之罪，加諸天子之身。弑父逆母，天子安能穩居帝位？此輩著實可恨！”</p>
“章、韓二賊處心居慮多年，不正是為了今日？”</p>
君臣之爭早已潛伏多年，天子與宰相們之間的裂痕，已被朝臣們所深悉。兩者之間的爭鬥，縱使沒有發生在眼下，也會發生在未來，這是有識之士所公認。</p>
“但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太醫確診太後是勞累過度，而且還是在韓、章二賊麵前確診，我等不必擔心二賊利用謠言圖謀天子。”</p>
“空穴來風，豈會無因？謠言蜂起，若非出於章韓，則必與宗室有關。”</p>
“此輩不足懼，可慮者，唯有章韓二賊。”</p>
“可惜我等沒早作準備，太後的病又發得突兀了一點，否則趁韓家子今日成婚，黨羽一堂的時機，隻要進宮請來一封聖旨，調集兵馬，韓岡舉手可滅。到時候章惇孤掌難鳴，隻能等死。”</p>
“隻可惜來不及請聖旨了……韓賊之子的婚事要是再遲半月就好了。”</p>
“一個月後，韓府嫁女……”</p>
……………………</p>
早間韓岡與眾宰輔一同入宮探問太後病情，太後依然昏睡未醒，不過氣色已經有了好轉。</p>
趙煦蓬頭垢麵，侍奉在太後床前，整夜未眠。見到宰輔們齊至，也沒有什麼反應，隻是在聽到蘇頌稟報已經頒文通知朝堂，自今日起輟朝五日的消息時，臉上才有了些變化。</p>
蘇、章、韓三人都視若無睹，其他輔臣也沒一個出來指責三人。隻要還沒能確認太後的病情，已經身居高位的宰執們，沒人會壓上自己的身家去搏一把。</p>
從禁中出來，韓岡就把所有的事交給章惇等人，趕著回家，不過還是遲了一點，差點就耽誤了兒子迎親的吉時。</p>
韓岡痛痛快快的吃著湯餅——也就是後世的麵條——周南聽見外麵有人說話，出去了一下後，返身進來對韓岡道，“李家二伯遣人來了，官人，要不要招他進來？”</p>
韓岡低頭喝了口熱湯，也不管孔夫子‘食不語，寢不言’的箴言，“如果是問今晚要不要值守，就讓他回去說，安心來赴宴便是。”</p>
“奴家知道了。”</p>
周南出去傳話，再進來時，韓岡已經把遲來的午飯吃完，拿著手巾擦了擦嘴，揚眉問道：“不擔心？”</p>
周南偎依進韓岡的懷裡，低聲道：“當年官人連進士還不是，就把奴家迎回家了，如今都已是宰相，奴家還要擔心什麼？”</p>
“說得對，沒必要擔心。”韓岡手緊了緊，將這具溫暖香軟的嬌軀用力的摟在了懷裡。</p>
“皇帝要是聰明，就不會貿然行事，耐下性子等，等太後上仙，等順理成章的親政。最多也就為夫下點絆子，讓世人能想起他的身份。”</p>
……………………</p>
還是之前的密室，但密室中的人隻剩下兩人。</p>
“學士，方才所議大不妥，我等何必如此行險？”</p>
“哦，為何？”</p>
“隻要太後病重不能理事，天子聽政就名正言順。稍待時日，隻要有一人上書敦請太後撤簾歸政，朝堂之上必定聞風而影從。”</p>
“那要等到何時？”</p>
“仁宗皇帝不就等到了嗎？定君臣之分，足以弱權臣之勢。弱權臣之勢，便能定君臣之分。太祖當年杯酒釋兵權，何曾用強過？既然章韓二賊都承認了太後隻是勞累過度，那他們就不敢貿然行王莽、董卓之事，天子如何不能等？”</p>
“……須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今蘇章韓三人以堂劄輟朝，已是投石問路，稍待時日，其氣焰更盛時，未必不敢廢立天子。”</p>
“學士，今日時機正好。若是陛下能夠下口諭，賜寶於韓岡之子，讓韓岡跪上一跪，何愁壓不下他的氣焰？”</p>
……………………</p>
明月高懸，自黃昏開始的婚禮將及尾聲，將一對新人送入洞房，韓岡出麵對男賓敬酒。</p>
高朋滿座，朝堂上高官顯宦中，竟有大半雲集於此。但原本是人聲鼎沸的場麵，此時竟變得鴉雀無聲。</p>
攜天子口諭而來，楊戩在韓岡麵前瑟瑟發抖，顫聲道，“相……相公……這……”</p>
他甚至都不敢看韓岡的臉色，低下頭去，看著擺滿了韓家庭院，來自大內的種種賜物。</p>
越過太後</p>
，向臣子賜物，雖是小事，卻是問政之始。</p>
韓岡沒有猶豫太久，也不覺得為此而行禮會有傷顏麵，趙煦的表現的確有幾分超出預料，但還不至於動搖到他的聲威。</p>
“臣韓岡，躬謝天恩。”</p>
韓岡領著全家一拜一起，麵上的淡淡微笑，讓楊戩不寒而栗。</p>
他是太後身邊人，前日還被韓岡點名，拿著醫案出宮。現在就被天子盯上，派他來給宰相難堪。</p>
開罪了韓岡，回去又依然不能見容於天子，待太後醒來，更不會再留用於身邊。</p>
楊戩明白，天子這是要置他於死地。既然如此，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p>
楊戩咬了咬牙，隨即又對上了滿麵歡容，當著韓府上下，以及內外賓客，他高聲宣布，</p>
“小人還有一件喜事要稟報相公，幸得祖宗庇佑，太後方才醒了一下，喝了藥後又睡了下去。”</p>
滿堂嘩然，韓岡終於驚訝的揚起眉，看著楊戩，這還真是出人意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