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夏冬兩季的捺缽，是遼國南北兩部，也就是契丹官和漢官兩個不同官僚體係的重臣，聚在一起共同議定國家大政的日子。</p>

每到這時候，耶律乙辛都要為調解兩邊的口角官司頭疼很久，實在是吵得慌。到那個時候，他就開始慶幸，幸好宋人將歲幣給停了，不然惦記著這些好處，吵得時候會更久。</p>

等到轉到了鴨子河這邊，情況就好了許多，女直人吵雖吵，但不鬨騰，說話也讓人省心省力。</p>

像完顏劾裡缽這樣粗莽之輩，連阿諛奉承的話都說不好，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不知要省了多少心神。</p>

“累是累，</p>

可也不能讓彆人累去。”耶律乙辛捏著千裡鏡，笑著說。</p>

劾裡缽一陣點頭，“是，是，陛下說得當然對。”</p>

“好了，先回去吧。”耶律乙辛轉身往回走。</p>

下了這片山坡，再遠一點就是捺缽所在。那裡一改北方遠處山林的荒涼，顯得喧鬨無比。中央處的金色的禦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著絢爛的光芒。</p>

出來走了一走，耶律乙辛的心情很好，很大方的對完顏劾裡缽道，“這圍獵的準備，劾裡缽你辦得好。想要什麼賞賜，隻管直說。”</p>

“彆的不敢向陛下討要，原本冬天族中糧食有些不足，殺了些老馬也撐過來了，現在過了頭魚宴，可以捕魚了，多撒幾次網，也就能填飽肚子了，倒是沒什麼可擔心的。就是盼著陛下多派幾個醫官來，自從開始種痘之後，族中的小崽子越來越多，阿骨打說是排老二，其實把死了的算上，得排第五了，現在能有這麼多小崽子，都是陛下的恩德。隻是這麼一來，小人部眾老弱太多，得病的不少，就盼著有醫官能給診治一下。”</p>

完顏部需要更多的醫生，也需要更多的藥材。但有著一整座長白山的特產，需要什麼樣的藥材，完顏部都能用自家的特產交換過來。唯一急缺的，就是醫生了。</p>

耶律乙辛皺著眉頭，回想著之前的記憶，“朕好像聽誰說了，你前兩個月，把族中的大巫殺了五六個。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缺醫官的？”</p>

完顏劾裡缽立刻氣哼哼的說道，“那些個薩滿，平時就會跳跳唱唱，擺弄點樹皮草根，也不見救了幾個人。說什麼種痘的醫官犯了忌，要齋戒敬神半個月。小人嫌他冒犯了陛下派來的醫官，就砍了。沒有陛下每年派來的醫官，族裡不知要死多少小崽子。”</p>

即使是漢人，也有所謂的祝由科，以巫術來醫人。大遼國中的其他部族，更是不缺能溝通鬼神的巫人。這些巫人，在過去，都兼職著醫療上的工作。直到宋國的先進醫學傳來，種痘法和衛生製度的效果在遼國國中得到有效驗證，才讓巫術退出了醫學界。</p>

不過如女直這般偏遠的部族，巫師還是占據著醫師的職位，同時對族中事務還有著巨大的發言權。隻是劾裡缽的弟弟和兒子與大遼宮廷聯係緊密，對裝神弄鬼的把戲不再畏懼和相信，才會這般乾脆的砍了五六個大巫的是腦袋。</p>

“也虧你能下得了手。好歹還有些用處。”</p>

即使仿效宋人設立醫學、醫院和欽天監，耶律乙辛也沒說把巫人都給砍了。隻要不造謠惑眾，留著他們也能起到一點拾遺補缺的作用。大凡巫人，多半有一兩個秘方，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能用得到。</p>

完顏劾裡缽回答得極為乾脆，“冒犯了陛下的人，就該死。”</p>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是一片忠心了。”耶律乙辛笑得很是開心，“要多少醫官？”</p>

完顏劾裡缽猶豫了一下後說道，“……以小人的心意，當然是越多越好。但願意來北地的醫官當真不多，小人也不敢勉強，能有六七人就心滿意足了。”</p>

“六七個？抵那些大巫的數？”耶律乙辛又一次笑了，笑得開懷，“朕給你十人，還有一些南朝來的藥材。”</p>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p>

完顏劾裡缽大喜過望，立刻拜倒謝恩。</p>

“當然，規矩你知道的。”耶律乙辛提醒道。</p>

“族中的屍體都要提供給醫官們解剖後再下葬。小人明白，陛下放心。”</p>

“你記得就好。”耶律乙辛點頭，隻有這樣，才能讓國中醫官們的醫術趕上南方的同行。至少是在外科上。</p>

漢人重屍骸，契丹人、女直人也同樣看重，但在屍骸和活人之間做選擇，被漢人視為蠻夷的契丹、女直，都沒有那麼多的忌諱。</p>

在山坡下上馬，一路回到禦帳。</p>

完顏劾裡缽再拜而退，等在帳前的張孝傑緊皺著眉頭，盯著完顏部之長退了出去。</p>

不待帳簾垂落，張孝傑便立刻回頭上前，“陛下。”</p>

耶律乙辛將笑容收斂，從閒散悠然的老者，變成了手握萬裡疆土的君王，“怎麼，又要跟我說完顏部的勢力太大了？”</p>